第九章 碎冰

冷。

一種鋪天蓋地的寒冷將李四九包裹起來，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放入了一個冰窖，不住的活動著身體，體溫卻不斷的降低著，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凍死在這裡。

黑暗猝過，光芒乍現，與此同時，李四九猛地睜開了雙眼。

她坐起身來，環顧四周，心下茫然。

這……

居然是……寵物醫院附近的公園？

李四九一看自己的雙手，居然被凍的青紫了，而她此刻正躺在公園的長椅之上。

等等……

李四九這才遲鈍的反應過來，她，又變回人了？再度確認了一下自己被凍成青紫的雙手是人的手，李四九猛地將雙腿放了下去，擱在地上。

我去，腿也被凍僵了，感覺都不是自己的了。

「媽媽，這個姐姐為什麼要睡在這裡啊？」

童稚的聲音入耳，李四九望過去，一個穿著大紅襖的小姑娘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李四九一看自己周圍的情況——居然還圍了一圈報紙，簌簌落了一地，她這是在公園長椅上一直睡著？難怪身體都被凍僵了，那位橘貓姑娘到底是怎麼想的……

宋攻玉居然也不來找一找她！

她要是再晚一些，估計就睜不開眼睛了。

李四九沖著那小姑娘呲牙咧嘴一笑：「因為我是妖怪啊。」說著做出一個特別嚇人的鬼臉。

小姑娘一愣，緊接著：「哇——媽媽，有妖怪！！」

飛快的往前面跑去了。

那小姑娘的母親狠狠剜了李四九一眼，立馬跟了上去，李四九樂不可支的捂著臉直笑。

「妖怪？」

略低的聲音落入耳中，清淡，又似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薄怒。

李四九身體一僵，扭頭看去，穿著黑色長大衣的宋攻玉站在身後不遠處的雪枝旁，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一字一頓：「倒也是，你差點就成妖怪了。」

李四九還在自己生氣對方不來找自己的事情，一聽這話冷哼一聲，起身欲走，卻不料雙腿仍僵硬著，一陣發軟，直接往地上栽去，下意識的喊道：「宋攻玉——」

「砰」的一聲，千鈞一髮之際，宋攻玉也並未上前來扶著她。

李四九猛地砸入了雪堆里，濺起四落雪花。

「靠……要不要這麼見死不救。」李四九小聲嘟囔著，調整了一下姿勢，欲要起身，奈何身體實在動彈不得，竟就那般僵持在原地。

尷尬。

想起起不了。

這個倒栽蔥的姿勢，也太尷尬了，特別是感受到身後宋攻玉那灼灼視線，像是要把自己燒出個洞來之後。

不起了！

李四九把心一橫。

誰知下一刻，一隻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突然出現在視線之中，是宋攻玉的手。

李四九一愣，便聽得宋攻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淡淡的，帶著幾分不自在的解釋道：「我不是妖怪，沒有辦法瞬移。」

……倒也是。

剛剛宋攻玉站得離她少說三米，的確趕不及。

李四九就這麼沒有底線的原諒了宋攻玉，將手放在了對方的手中。

許是她的手溫度實在太低，涼得宋攻玉的眉頭都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微微一頓之後：「很冷。」

「嗯。」李四九搓了搓手，那寒意幾乎入骨，驅散不去。

「不是因為溫度。」

宋攻玉看她一眼：「吊墜呢？」

李四九一抹自己的脖子，所幸那繩子還在，往外一扯——橘貓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吊墜還了回來，於是咧開嘴一笑：「這呢。」

「這次算你運氣好。」

宋攻玉說完，扭頭往前走去，李四九不知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趕緊跟了上去。

宋攻玉根本就沒顧忌李四九跟不跟得上，走得飛快，一味地向前，一邊走一邊開口道：「換做是其他心懷不軌之人，你現在根本不可能恢復人形的——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將這個吊墜給你？」

他說著，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一字一頓：「知道什麼叫做靈魂驅逐么？佔據你身體主宰地位的妖怪，隨時都有可能將你的靈魂從身體驅逐，讓你成為一個孤魂野鬼，你除了是鑰人，身無長處，根本不可能再回到身體之中。」

「……」李四九微微一愣，沉默半晌之後，突然驚嘆道，「宋先生，你剛剛說了好長一段話。」

宋攻玉：「……？？？」

若不是現在在大街之上，宋攻玉真想扭頭就給李四九一個巴掌。

怎麼會有如此不知事情大小的女人？

看出宋攻玉的不爽，李四九笑了笑，道：「哎，你放心啦，我沒那麼傻的，我之所以答應將吊墜取下來，是因為……看出來橘貓姑娘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不至於對我做出那種狠事的。」

宋攻玉步伐一頓，陰翳著臉，一字一頓：「知人知面不知心，僅憑你的感覺，就將自己的命放在旁人手上，還不叫愚蠢？」

李四九啞口無言。

宋攻玉收回視線，四處逡巡，正欲往前，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你家是哪個方向？」

李四九突然又覺得宋攻玉好生可愛，不由得「噗嗤」一笑：「宋先生，原來你是要送我回家啊。」

宋攻玉的臉色五顏六色的，頓在那裡，並不繼續開口。

「早說嘛，」李四九笑眯眯的，膽子大了幾分——因為發現，原來無所不能的宋先生，也會有這麼可愛的時候，「早就走過了，我還以為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呢，就一直沒說——」

說著，她轉頭往來時的路走去。

宋攻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薄唇微啟，似乎想要說些什麼，辯駁些什麼，但見那女人在前面領路，雖說身體筆挺，但凍僵的雙腿卻幾不可察的發著抖，於是什麼都沒說，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跟上前去。

李四九是一個人住，屋子除了原黎和外賣小哥從未有他人踏足，突然迎來一個陌生男人，連空調都鬧了脾氣，罷工了。

李四九將溫度調到28，都沒暖起來。

不由得尷尬一笑：「不好意思啊，興許空調是被宋先生的臉色給凍著了……」

李四九是在開玩笑，宋攻玉卻一本正經的開口：「不是我，是你。」

「哈？！」李四九愣住。

宋攻玉沒再繼續開口，而是逡巡打量房間，一室一衛，很小的面積，但布置得溫馨，床上放了不少的玩偶，書桌上雜七雜八的有些亂，但看得出來還是挺乾淨的。

「衛生間在哪裡？」

「啊？」李四九不知道宋攻玉在搞什麼鬼，只能跟著對方的意識走，「你要上廁所么？就在你後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李四九發現宋攻玉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緊接著，他開口道：「有浴缸么？」

「你要在我家泡澡？！」李四九傻了。

一般來說，這樣的小戶型，浴室是不會安置浴缸的，但天下事就是這麼巧，李四九是個很喜歡洗澡的人，更是一個很喜歡泡澡的人，她有了自己的小空間之後，愣是在逼仄的浴室開拓了一片屬於浴缸的天空，雖然小得不至於將身體舒展開來，但坐在裡面泡一會兒還是沒問題的。

但浴缸此物屬於隱私之物，怎麼可能與他人共享，李四九當機立斷：「不行。」

宋攻玉冷冷一個眼風掃過來，李四九嘴一瓢，正要改口，就聽到宋攻玉聲音響起：「不是我，是你。」

「啥？」

「熱水調至最高溫度，坐進去。」宋攻玉不由分說的提溜著李四九的領子，將她扔進了衛生間，順手關上了房門。

李四九也不知道怎麼地，下意識的跟著宋攻玉的吩咐開始做。

脫衣，放水，坐進浴缸。

滾燙的水觸碰到身體的剎那，那種寒冷如骨的感覺終於稍微消散片刻，但還遠遠不夠。

李四九懶懶的放鬆，整個人被熱水包裹，吐出一口濁氣。

可她這口氣還沒來得及吐完，突然驚恐的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喊道：「……宋攻玉！」

「把浮冰打碎，弄出去，繼續放熱水。」

宋攻玉冷靜的說道。

李四九四處瞅了好幾眼，心道她的浴室應該是沒安攝像頭的吧？宋攻玉是怎麼知道的？

就在她坐下去之後不久，水面突然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雖然下面的水還是熱的，但是比諸之前，已經要涼了許多了。

這速度，讓李四九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之前她的冷，並非是因為天氣，而是因為她自己。

「這到底怎麼回事？」李四九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一邊將碎冰弄出去一邊用滾燙的水往自己的身上澆，竟一點也不覺得燙。

宋攻玉的聲音穿過牆壁落入耳中：「後遺症而已，不必太擔心。」

「只不過你得記住，倘若以後再出現有人要用你身體之事，不可再應下，否則，終有一日，會釀成大錯。」

「我不是每一次都會為你善後。」宋攻玉的聲音極冷，「我沒有義務。」

不消宋攻玉說，李四九已經嚇得不敢再有下次了，看這結冰的速度，她毫不懷疑，要是沒有宋攻玉的話，她早就被自己給凍死了。

李四九看著那滿地的碎冰，只覺頭皮一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