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婚約定下(一)
()少嬉臉色倏地變得蒼白,喃喃著啟口,卻是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茶茶本就是來逍遙澗說這事,此刻將真相出口,提著的一顆心卻沒能如預料一般鬆懈下來,反而更加堵住似的,使得呼吸瞬間一窒。
她張了張口,隱下了心頭的酸楚,才道:「可是,他拒絕了。他為了你,都不惜自請被罰幽閉天牢三百年,也不肯鬆口,娶我這個九重天小殿下。」
茶茶喉頭哽咽,明明努力想要忍住淚水,卻還是決堤而出,簌簌落下。
南風吹乾淚跡,未落的也在眼角化成煙氣散去。
少嬉怔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眨了眨眼,兩滴淚珠也順勢滑落,滴入碧水潭中,平靜的水面漾出圈圈漣漪。
腦海之中莫名浮現出當日與司命深陷十里空間時他們大婚那日。司命為了護她不惜被萬箭射殺,臨死之際,也是那樣滿心滿眼都只她一人。
如今回了現實中來,她解開了被封鎖的情絲,徹底看清了對司命的心意,卻在剛剛開始時也要被扼殺在搖籃中嗎?
「我說了這些,你……有沒有什麼想要跟我說的?」茶茶突然問。
少嬉遊離的思緒慢慢回攏,她深深望了眼茶茶,卻是什麼都沒有說,起身隻身回了竹林小榭。
沒再顧身後的茶茶,少嬉拖著沉重的步伐回了房間,將門合上。她靠在門后,只見郁苓兒已在屋中等著她,見她進門,久久才說了那麼一句。
「你難過,究竟是因為司命被幽閉天牢?還是因為,從沒想過自己認為最好的朋友,原來是因為私心才接近自己的?」
少嬉忽覺心中一痛,這些話,字字都像是銀針扎在心頭,針眼極小,可匯在一處卻叫人痛徹心扉。
忍耐許久的淚水終是奪眶而出,少嬉無聲哭得委屈,眼眶紅紅,手卻藏在身後將門框抓得死死的。
郁苓兒抬步走來,用方絲帕替她將臉上的淚水揩盡。少嬉卻突然撲進她的懷中,緊緊抱著她哭出聲來。
「她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為什麼要瞞著我,把我當成個傻子耍得團團轉。」少嬉失聲痛哭,淚水頃刻將郁苓兒肩上的衣衫浸濕。
郁苓兒卻沒說什麼,只是撫著她的後背聽她哭訴。
好一會兒,少嬉漸漸冷靜下來,才鬆開了郁苓兒,胡亂用袖口去擦眼淚。
郁苓兒領著她進內屋,並肩同她坐在床沿上,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似水:「哭累了,可是清醒一些了?」
少嬉用力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又胡亂擦了把滿是淚痕的小臉。
「今日她能把這些事情告訴你,想來,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郁苓兒話語一頓,看向少嬉,「你說,她究竟是已經不在乎你們之間的感情了,所以不在乎戳破?還是因為,其實是她太信任你們之間的情分了,所以覺得即使說出來,也不會對你們之間造成任何影響?」
少嬉深深吸了口氣,隱隱聽明白了郁苓兒這話中的意思,傷心倒也是減少了幾分。
少嬉往床榻裡頭縮了縮,左右掙脫了鞋襪,抱著雙膝坐在榻面上,好一會兒才開了口:「其實,我是明白的。」
「明白什麼?」郁苓兒明知故問。
「明白
茶茶來跟我說這些話的意思。我想著,是因為天界不會有人來告訴我這事實背後的真相,她不想我稀里糊塗的,所以才來跟我說了這些。」
少嬉扯了扯裙擺,將一雙赤足遮上:「我哭,不是因為帝君要指婚給司命和茶茶,想要拆散我們,我只是一時接受不了。我沒想到,原來茶茶竟然是喜歡司命的。但我也知道,帝君指婚,司命是絕不可能鬆口接受的,茶茶也不一定會願意?」
「可是她喜歡司命,帝君指婚,那就是名正言順的一樁婚約,你怎知她不會接受?我瞧著,倒是應該欣然應允才是」郁苓兒又問。
少嬉搖頭:「本來是不能確定的,可是後來茶茶那番話,我就明白了。」
「哦?」
少嬉坐著轉過了身,正對著郁苓兒,道:「我一直沒有看清茶茶對司命的心意,是我眼拙。可是在碧水潭時茶茶跟我說,她最初接近我時是為了通過我親近司命,我是信的。」
「我想,以茶茶的身份想要親近一個人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她卻沒有仗著自己的勢,反而曲折間要通過我。茶茶縱然嬌蠻了些,但心思淳凈,對待感情一事也是認真的。她既不願用身份強迫,又怎麼可能會願意接受一樁,只是一個人、一廂情願的婚約呢?」
少嬉哭過一場了,倒像是一瞬間長大了,思緒也清明了許多,竟是分析得頭頭是道。
郁苓兒歪著頭看著她好一會兒,見她分析得鄭重其事似的,才笑了:「情絲歸體,你倒是瞧明白了許多。」
「其實我還是生氣的,如果她早一點告訴我,我或許會釋然得更早。」少嬉心頭仍舊有些悶悶地。
「你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她會跟你搶人。」郁苓兒伸出手將少嬉鬢前散落的一縷發攏到而後,調侃似的說道。
少嬉握住她的手,心間緩緩流淌一股暖流:「茶茶不是那種會背地裡耍心機的人,自然,司命也不是負心薄倖之人。」
「你倒是信他們!」郁苓兒微微一笑,「只是拂了帝君的意思,司命這天牢之罰,怕是真要坐足三百年了。」
這話觸到了少嬉的傷心之點,她頹垂著頭,雙手抱著雙膝,不斷扯著裙擺。
少頃,才啟口:「他就是仗著我喜歡他,知道我一定會等他。」
郁苓兒握了握她的手背:「三百年於神仙來說,說長不長,可是他被關在天牢里,你可就見不著他了。」
「我也想去天牢看看司命,想看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傷。可是我也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去了怕是會弄巧成拙。」少嬉輕嘆一聲,此刻倒是清明了許多。
「這樣也好。你先躺下睡一會兒,待棲梧回來了,你再與他商量商量。」郁苓兒說著便讓少嬉躺下,又拉過被子給她蓋上。
少嬉抓著被角,不確定的問:「棲梧會幫司命嗎?」
郁苓兒愣了愣,旋即一笑:「會的。他如此疼你,為了你,他會的。」
得了郁苓兒肯定的答覆,少嬉才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一日內驟遇大事,又狠狠的哭過一場,待稍稍鬆懈了心神,少嬉便撐不住要昏昏欲睡。待她睡后,郁苓兒才出了房間。
剛將門合上,郁苓兒還未來得及走
去碧水潭,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她抬起手,寬大的袖子瞬間褪到了小臂下,襯著金燦燦的陽光,白如凝脂的皓腕卻逐漸趨向透明,隱隱綽綽,再看不真切。
「怎麼,這就要來了嗎?」郁苓兒垂下手,眸中光采盡失。回頭定定望了望合上的房門,還是抬步走向了碧水潭。
回到九重天後,茶茶徑直去了天牢。
站在困住司命的一方結界之外,茶茶在原處站了許久,卻終是一個字也沒說。
司命始終閉眼不見,可見她並未有要走的架勢,好一會兒,才肯開口道:「你去了逍遙澗?」
「是。」茶茶直認不諱。
司命睜開眼,目光冰冷森涼。
「我不說,難道她就不會知道了嗎?」茶茶衝口道。
「這件事背後的真相沒有幾個人知道,就讓她當我是因為擅離職守而受罰又能怎麼樣呢?」司命沉聲開口。
「你已身陷囹圄,被困在天牢這方寸之地自身難保,這種情況之下,你卻還是在擔心少嬉。」茶茶紅著眼眶落下淚來,「她有兩位上神保護,又身在逍遙澗,就連我帝父都會礙著上神的顏面不會對她做什麼,你為什麼就不能想想你自己呢?」
司命輕笑:「只要她沒事,我就放心了。」
「司命!」
茶茶氣極,雙手用力拍打著外層的結界。可那結界卻像是道無形的屏障,手拍打上去跟拍在石頭之上並無異樣,直傳來陣陣痛楚。
「你回去吧。」良久,司命才復又啟口,「以後都不要再來了。」
茶茶奮力拍著結界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她瞠著雙眼望著司命,淚水不住地往外流,身子卻跟一下子被人抽走了所有氣力似的,軟軟地坐了下去。
「一千多年了,即使你對我無意,難道也從無半點交情嗎?」
司命闔上眼,滿面皆是不悅。
茶茶似沒看見,又倚著結界自顧自的道:「我原以為,你在意少嬉,只要我與少嬉成為好朋友,時日一長,你也定會注意到我。即使我分不走你對她的在意和喜歡,可起碼,你不僅僅只是將我當成九重天的小殿下,而是,而是……」
「你多慮了,小殿下。」
司命一句話,瞬間打破了茶茶最後的念想。她未出口的話被徹底堵在了喉中,再咽下腹,張了張口,也是無聲。
此時,守天牢的天將過來,見茶茶頹坐在地上,不明所以卻不敢問,只好躬身見禮,道了聲:「小殿下。」
茶茶被一聲喚回了思緒,她擦了擦淚水,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
天將望了眼結界裡頭始終閉目不言的司命,卻不敢多看小殿下一眼。
「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回瑤華宮。」茶茶冷著面,不緊不慢地理了理裙擺。
「是帝君召見,請小殿下即刻前去金殿。」天將如是道。
茶茶看過來,眼帶疑惑:「帝父召見我?何事?」
「小仙不知。」
「你退下吧。」茶茶揮了手,那天將告了退便離開了。
「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不過,等我解了禁足,我還是會來的。你自己保重!」茶茶說完,轉身便走了,再不去看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