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弟子不必不如師(2)
?一紙薄文書,便是一個心愿,有那憨厚之人心中的微小企盼,也有那姦邪之人不切實際的幻想,生老病死,功名利祿,富貴顯達,一世姻緣.....尋常百姓所求的無非就是這幾樣。千萬個心愿匯聚,那一摞文書便堆積成海,厚重如山。
香火信仰,願力匯聚,為一方神明加了無量功德。然而身為神坻更要明察秋毫,絕不可錯勘賢愚,不辨忠奸,降福還是降災,要用心考量因果承負與累世罪業以後方可行之。若來敬香者,許了香火錢無數,不加考量就一概滿足,那便是清濁不辯,因果顛倒,為善者一生沉淪凄涼貧窮,為惡者一生安逸富貴延年,天理難昭彰,生死權不定,那便是不稱職的神坻,恐難護佑一方,維繫天地平衡,會被帶到天庭受罰。
法眼明因果,心愿應驗因人而異,這樣繁複雜亂的事對二郎神這樣修為深如淵的神來說,處理起來卻絲毫不費力。只不過平時真君處理這類事物時,也會凝神細思,力求俱無遺漏。
然而今日的真君做起事來卻顯得非常簡單粗暴,酒足飯飽后,大手一揮,一封封文書懸於半空,金光閃閃,宛如星子,他的眼眸掃過一周,堪稱一目千行。半空里的文書化作道道流光,消逝時無煙無塵,金光全部匯向大殿的真君像里,那是千萬信眾心中的祈願被消解的信號。不消片刻,亭子里的文書便一封不剩。
太......太快了!廟祝與典簿目瞪口呆。
真君放下酒壺,擺了擺手,微醺著說道:「解決了,還有別的事么?沒事就退下,本君要睡覺了。」
灌江口很快就民怨沸騰。
張家二哥祖上務農,世代都是老實農民出身,憨厚樸實勤勞能幹,好不容易攢夠錢,在而立之年時娶上了媳婦。妻子亦是敦厚之人,孝順公婆,與他恩愛有加,卻三年來一無所出。他半月前來真君廟上了一炷香,許下求子之願,今日卻腹痛不止,腹部不停漲大宛如十月懷胎,郎中一診,果是喜脈,且旦夕間便要臨盆,他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懷孕了,登時間左鄰右舍惶恐不安,全家上下雞犬不寧。。。
李家公子青年俊秀,家境殷實,性情中卻自有一股風流,未曾娶妻,素喜流連花叢沾花惹草,巧言令色坑蒙拐騙,俊臉巧嘴騙過了無數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得手之後便一走了之概不負責。廟中上香,心中自然盼著一朝艷遇風流無限。黃昏歸家之路上,忽覺身後窸窸窣窣,似是有人尾隨。回頭定睛細看,險些嚇個半死,灌木叢中,老樹腰上,或盤或立著無數母猴,那些猴子拈花帶翠,搔首弄姿,嘴上脂紅似血,張開來就是血盆大口,款款扭著腰肢,正朝著他眨眼擠眉頻送秋波。他肝膽俱裂,狂奔而逃,卻被無數母猴蜂擁而上撲倒在地,抓回林中去了。三日之後才被家人尋回,自此之後見到女子便狂吐不止,五步之內若有雌性生物,便渾身發抖口不能言。。。
晴天有霹靂,霹死作惡一方的村中惡霸,霹死欺壓百姓的地主豪紳,霹死無數盜跖顏淵,直接而乾脆。。。
王生弱冠之年娶妻,與髮妻鶼鰈情深,妻子因病過世后,他日夜相思再不續娶,如此十年生死兩茫茫,相思刻骨,卻被世俗里的忠義孝悌所約束,不能殉情,生不如死。廟前許願,想再見妻子一面,隔著黃泉茫茫,隔著前世今生,其心其情,見者動容。翌日便有一十歲小女孩,裊裊婷婷地來找他,自稱前世是他的妻子。驚疑問詢,從相識,定情,到成婚,夫妻間細水流長的點滴細節,事無巨細,她竟能一一道來,分毫不差。女孩泫然欲泣,一雙小手環住他,再不願放開。王生愣在當場,他已臨近不惑之年,而那女孩不過十歲,還未反應過來時,那女孩父母已抄著扁擔找上門來,說他是個人販子,拐了自己女兒,不由分說便要拉他去官府,此事一時成為坊間奇聞,更被說書人編為畫本傳奇,真是好一出君生我未生的惆悵戲碼。。。
生死等閑斷,是非一時分。世間遺憾求圓滿,芸芸眾生我來度,禍福劫緣莫問天。
......
......
因緣際會天機亂,荒唐奇異的事情一樁又一樁地發生在灌江口,真君廟上香的信眾更多了,越來越多的人擠破山門而來,崎嶇山路上三步一叩,頭破血流,揚臂大聲高呼,「求求真君老爺趕快收了神通吧~」
始作俑者正在六角避暑亭酣睡未醒,髮絲凌亂,胸膛袒露,因飲酒過多而俊臉通紅,鼻息帶風,鼾聲如雷,楊戩的謙謙君子影象被敗壞得渣都不剩。
「真君!不好了!出事了!真君?真君!」廟祝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卻如何也喚不醒他。
夢裡依舊長河滔滔,金戈四起,縱然熟睡,卻也不得安寧。這一場爭鬥,是前所未有的竭盡全力,此時身心俱疲,偷得浮生片刻,來舒緩精神,神仙老子也叫不醒他。
「潑猴受死!」
他終於被這一聲吼驚醒,伸手揉了揉朦朧的眼,哈欠長長,得意地笑,「你怎麼才回來?哈哈哈!你的廟已經姓孫了!」
剛剛修好的園門又被打破,聞聲而來的侍從們眼見園內兩個真君戰在一處,飛沙走石,葉落花折,打著打著其中一個就變成了金冠披風的猴子,打著打著滿花園再無一處可立腳,他們畢竟修行尚淺,深知此處不宜久留,恐被波及,便遠遠離開這裡避禍去了。
虛空之雷曾盈滿全身,握著金箍棒的手臂酸麻不止。而楊戩的刀勢更加凌厲無情,逐漸將他逼向萬劫不復,此時此地,敗像已現。悟空很清楚,這樣打下去,最後敗的那個一定會是自己。他們二人這一戰,花果山上,東海之濱,荒海大澤,再到這灌江口真君廟,黃昏到長夜到黎明再到正午,橫跨千萬里之遙,真正的勢均力敵難分難解,然而到現在,他發現自己還是略遜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