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坐在新開的奶茶店裡，童嘉代嘴裡咬著吸管，兩手不斷重複按揉太陽穴，閉目養神。

死黨宋甜甜終於刷完了最新一條微博，點完贊，才肯放下手機，見童嘉代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調侃道：「昨晚沒睡好？」

「是啊……」童嘉代拖著長音，覺得整個人都特別不好。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童嘉代一臉哀怨，「老兩口為了我的終身大事吵翻天。」

宋甜甜聞言哈哈大笑：「需不需要我勻幾個相親對象給你？」

一句話引來童嘉代一個大白眼。

宋甜甜是童嘉代的大學室友，兩人剛一同寢就聊得相當投機，從此便建立了牢固的革命友誼，又都是奉川人，畢業了繼續留在本市發展，自然繼續玩到一塊了。

因為家裡經商，宋甜甜的家境相比童嘉代要好一些，有個姐姐也已經出嫁了，所以眼下宋家最大的事就是搞定她的終身大事。宋父宋達明為了幫女兒找到乘龍快婿，可說動用了一切人脈，將奉川本地家境好樣貌佳的男生都搜颳了一遍。

可宋甜甜饒是一個都看不上，可把她家裡急壞了。

要說是故意不配合，那倒也不像，畢竟她從沒排斥過相親這回事，家裡給安排的她從來都沒推拒過，可每次回來都不滿意，問原因，永遠都只有一個答案：三觀不合。

不過童嘉代也挺羨慕宋甜甜的個性，隨性瀟洒，樂觀豁達，對很多事都不過分糾結，樂得自在。

不像她。

「哈，不稀罕？看來是已經有相中的了。」宋甜甜兜了一圈，就想把話題繞回到她關心的重點上，「說，昨天幹什麼去了。」

童嘉代心裡默念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躲不過，那就招了吧。

她兩眼一睜，唇瓣開合，說道：「孟安時回來了。」

宋甜甜擱在下巴下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雙眼瞪得像銅鈴：「孟安時？你那個青梅竹馬孟安時？回來了？」

童嘉代嘴角一扯，點頭道：「是的。」

「你昨天就是去見他？」

「是的。」

宋甜甜面露心疼：「你還好吧？」

童嘉代聳聳肩，露出很複雜的神情，不知該作何回答，只是將昨晚發生的事大致回憶了下。

「啊，他跟他女朋友分手了呀？」宋甜甜兩手托著臉，眼睛眨了眨，「那你……不準備行動嗎？」

「什麼？」童嘉代皺眉，「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不是一直都說他挺優秀的嗎？既然如此，肥水何必流外人田，還不如趁機把握住。」

「我如果有機會，又何至於等到現在？」童嘉代丟給對面一個白眼，「這麼優秀的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

「那可不一定。感情可以培養，只要你想，沒什麼不可能。」宋甜甜沖她挑眉，嘿嘿一笑，「要不要我幫你？」

「你這都想什麼呢。」明明長了副蘿莉像，偏偏喜歡走猥瑣風，童嘉代對這位大小姐簡直折服。

宋甜甜登時坐直，手指著童嘉代，一臉義正言辭：「童嘉代，你敢說你從來沒對他動過心思？」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童嘉代一手揮開宋甜甜的手指，兩手托著下巴無精打采，「我現在，哪有心思想這個。」

此言一出，宋甜甜原本還故作囂張的氣焰就消了一半，語氣登時軟了下來：「你還沒跟家裡說啊？」

童嘉代搖頭，將頭埋進手掌嘆氣。

因為公司整體業務調整，大多數部門進行人員優化，童嘉代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名單里。得知消息並辦理了離職的當天晚上回到家，她就接到了孟安時回來的消息，本來就不知道怎麼開口好，這下壓根就不敢說了。

這麼一拖，就拖了兩天。

宋甜甜是目前唯一一個知道消息的人。雖然她畢業后就直接去了老爸的店裡幫忙，沒有經歷過職場的淬鍊，但將心比心，多少也能理解幾分。何況是知根知底的好朋友，她也不想看童嘉代一直這麼消沉下去。

「那你準備怎麼辦？年前還找工作嗎？」

「找著吧，邊找邊想想看，下一步怎麼辦。」

從畢業就一直待在這家公司，對這份工作得心應手的童嘉代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更從來不曾想過，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原以為自己是很重要的一員，卻原來，並非不可取代。

這樣的事實，比起被裁掉這件事，更讓童嘉代感到打擊。

「想清楚些也好。」宋甜甜輕輕握住她的手，「你這幾天要是需要地方消磨時間，可以去我那裡。」

「別。」童嘉代抬頭，「我可不想借你爸的口通知我爸這件事。」

童國邦年輕時當業務員，跑生意，跟宋達明也是有點交情的，偶爾也會上門喝喝茶聊聊天。童嘉代可不想哪天在宋家碰見自己老爸，大眼瞪小眼。

「那不然你能去哪裡？」

「是啊……」童嘉代苦笑。

自己的人緣是有多差，混跡奉川這麼些年，到頭來居然只有宋甜甜這麼一個朋友，想想也是有點……心酸。

「要不，你跟著我去相親？」

「然後呢？照亮你的美？」童嘉代又貢獻了一記大白眼。

「再不然，你也去參加活動？」

童嘉代嘴一癟：「沒錢……」

宋甜甜跟著癟嘴：「總有些不要錢的活動吧……奉川的單身狗應該挺多的。」

童嘉代咧嘴假笑：「我現在只想掙錢。」

於是，宋甜甜眼睛一亮：「那要不，你去打工吧。」

「打工？」童嘉代的腰板直了直，有點興趣。

「是啊，打工又能掙錢，又能消磨時間，還能順便認識認識新人，不也挺好？」

童嘉代覺得有點道理：「那我找找看附近有什麼招聘啟事。」

「掃街啊？」

童嘉代眨眨眼：「那不然呢？」

這回輪到宋甜甜翻白眼了：「大姐，時代在進步，科技正發達，咱能不能用點更有技術含量的手段。」

「比如？」

「網上投簡歷啊。」宋甜甜白她一眼，「這你不該比我有經驗嗎？還要我來教你。」

「打工，就沒必要還網上投簡歷吧……」

「多個方法多條路，何樂而不為呢。」宋甜甜托著下巴，遞給她一個殷勤的媚眼。

「好的。」童嘉代坐直身子，打起精神，「那我就網上投簡歷，再同步掃街找招聘信息，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宋甜甜呵呵一笑：「你開心就好。」

距離春節還有漫長的一個月時間，童嘉代心裡盤算著，要麼就等過了春節再跟家裡說這件事，要麼就乾脆等找到下一份工作了再說。

總之，怎麼都得瞞過了這個月，讓兩口子好好過個新年。

「好了，忙完了你的事，該忙忙我的事了。」宋甜甜話鋒一轉，又拉起了新話題。

「你要忙什麼？」

「相親唄，還能有什麼。」

一聽是相親，童嘉代又翻了翻白眼：「你不都一直在相親嗎，還得忙啥。」

「還不是我爸。」宋甜甜無力吐槽，「一聽說是個創業的富二代，還出國留過學，讓我一定得打扮漂亮一點，拿出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大家閨秀，哈哈，那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我們的宋甜甜大小姐是怎麼把自己塑造成大家閨秀的。」

「怎麼塑造，用錢塑造唄。」宋甜甜點開手機淘寶的收藏夾，唰唰唰地開始給童嘉代展示她收藏的好貨。

童嘉代只能對天嘆氣：「有錢就是任性啊。」

「畢竟我爸有求於我，要想我配合，那肯定是得下點血本的。」宋甜甜露出一個自以為端莊大方的笑臉，逗得童嘉代哈哈大笑。

童嘉代深深感嘆：「宋叔叔真不容易，幫女兒張羅相親，還得用錢好生伺候著。得虧你們家有錢啊，不然咋整。」

宋甜甜低頭划拉著手機，聲音悶悶的：「他幫我張羅相親不容易，難道我去相親就很享受嗎？」

童嘉代愣了下。

宋甜甜抬起頭，直視著她，又說道：「難道我真指望能這麼相親，就相出個合適的來？哪那麼容易。可父母覺得就是這樣，既然爭不過，那乾脆就順了他們心意唄，能讓他們開心也好。反正嫁給愛情這檔事，我是不多指望了。」

宋甜甜難得認真的表情，讓童嘉代有些驚艷。

之前也好幾次聽宋甜甜調侃她自己相親這件事，可卻從來沒像今天這樣直勾勾，又血淋淋地道出真實想法。

不過童嘉代也確實好奇，宋甜甜心裡真實的想法，很想跟她探討一番：「既然如此，你幹嗎還老用『三觀不合』這個理由來推掉那些人？」

「那確實是三觀不合呀。」宋甜甜的聲音拔高了些，攤手看著童嘉代，一臉無辜，「我去相親是盡孝心，畢竟他們為我著想，幫我張羅也挺辛苦的，既然答應要去，那我肯定也會好好表現。可我也不能真的挑也不挑，閉著眼睛隨便選一個就嫁了吧？」

童嘉代忍不住大笑：「是是是，您說的極有道理。」

「好啦，不開玩笑了，快幫我看看。」

「約了什麼時候見面？」

「下午4點在春江飯店。」

「啊？」童嘉代無語，「那你現在才淘寶哪來得及。」

「我不想著先看看，喝完這杯奶茶再讓你陪我去店裡逛逛嘛。」宋甜甜表示委屈。

「哎，看有什麼用，還不如直接去店裡試。你要趕時間，奶茶拿著路上喝也行啊。」

「也成。那走吧。」既然打定主意，宋甜甜說走就走。

「哎，還沒買單吶。」

「啊，差點忘了。」被童嘉代一喊，宋甜甜才又折回來。

童嘉代覺得，宋甜甜簡直就是大智若愚的優秀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