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母親
?林晴安才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霍臻的緣故才會注意到這樁紛爭。
這個想法剛一露頭,就連林晴安自己也嚇了一跳。
她趕緊把這個詭異的、看起來好像是她在關心霍臻的想法從自己的腦海中剔除。
開什麼國際玩笑,她不是已經下定決心,把霍臻從自己的世界中完全刪除掉嗎?
林晴安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算了,這些事情,早就已經跟她沒有什麼關係了。
林晴安雖然身在地下賭場里的黑手黨醫院裡,可李歸秋與阿希禮並沒有限制林晴安跟外界聯絡。
當然,林晴安也不傻。她就算叫人來救自己,自己跟兩個孩子可還都在別人手中,隨便人怎麼處置,不是自掘墳墓么?
跟聰明人打交道的好處正是這一點,彼此都不擔心對方會做蠢事。
況且林晴安有些慶幸地想——阿希禮也沒說不放她走,只要出了月子,應該就能離開這些事端了吧?
至於那什麼比阿特麗斯莊園……跟她有鎚子關係。
林晴安不以為意的事情,在霍臻和阿希禮之間,卻成為了劍拔弩張的關鍵點。
這兩個男人都是傲氣十足,無論是誰似乎都不想輕易向對方妥協。
兩倍的價格,霍臻對於白賺二百萬歐元的好事似乎罕見地並沒有什麼興趣。
他點了點桌面,淡淡地笑了笑:「阿希禮先生,沒有人會在最開始就拋出自己的王牌。」
以為林晴安和兩個孩子會是霍臻的逆鱗?霍臻承認,阿希禮拋出的照片確實抓住了他的痛點。可正是因為從一開始,阿希禮對這枚戒指就表現的勢在必得,對林晴安母子三人就如同已經掌握在手中任意拿捏的籌碼……霍臻才不願意跟他合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
阿希禮神色不變:「我不喜歡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口舌之爭上。」
霍臻又是一笑:「既然阿希禮先生對霍某的私事如此了解……就應該知道這個女人都做了些什麼令人無法原諒的事情。請回吧,這樁交易,不會成立。關於這個女人的消息,我也不想繼續知道。」
霍臻語氣平淡,阿希禮卻也並不意外。
他知道的,比霍臻以為的,要多很多。
當然,有些事情,阿希禮也不著急於立即點破。
「看來我們今日,未能達成一致。真的……很遺憾。」
阿希禮微笑著站起身,彬彬有禮地對霍臻微微一躬身:「沒有關係,來日方長。霍先生不妨多放些注意力在希瑞集團身上——當然,我也不想掩飾,這是一場僅僅發生在我與你之間的談話。」
言下之意,直接承認了他並不是什麼申請訪問的希瑞集團的高層。
霍臻面無表情,按了桌邊鈴:「李望舒,送客。」
送走這個來頭詭譎,身份神秘的阿希禮之後,霍臻的臉色極為可怕。
他不住地深呼吸,壓抑著自己的心緒。
李望舒伸頭朝霍臻的辦公桌上看了兩眼,頓時目瞪口呆,險些失語,結結巴巴地指著照片:「這……這……這孩子……」
林晴安的臉,李望舒是認得的。這倆孩子……一看就是霍臻的崽啊!儘管樣子還小,可李望舒又不傻。
林晴安逃跑的時候,沒有打胎成功,是帶球跑的。時隔七個月,看照片上的這個樣子……明顯是已經把孩子給生下來了。
而且應該是剛生下來沒多久才對。
李望舒禁不住苦笑連連——這個少夫人,未免也太跳脫了一些。這算得上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么?平時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卻又狠得下心來徹底離開,成為帶著兩個孩子的單親媽媽。
「老闆,還是得先恭喜你啊。這下兒女雙全了,龍鳳胎可並不多見……」
不明白說什麼好,李望舒那就只能誇孩子。霍臻就算對林晴安再多恨,可自己的崽總不至於也下得去手。
霍臻閉了閉眼睛:「米蘭,畢竟異國他鄉。我們的人初來乍到,已經失了先機。」
他原本以為,自己走一趟可以輕鬆談下來這個case,可林晴安、貴族勛爵、神秘身份的男人……種種事情都指向迷霧,指向一個令人疑竇重重的方向。
「去查一查這個阿希禮的身份。查查他究竟是什麼人。這枚戒指……」
霍臻沉吟了一下,從辦公室的抽屜里取出一個精美的盒子。
盒子里,正是那枚霍臻斥重金買下的紅寶石戒指。
在午後的暖陽下,戒指折射著幽深神秘,而又有致命吸引力的猩紅光澤,格外惹人著迷。
能令人開出雙倍的價錢求購,此前那為遭槍擊身亡的崔斯特勛爵也為這枚戒指出價競拍……霍臻意識到,這枚戒指中或許藏著什麼秘密?
可不但霍臻奇怪於這枚戒指的價值,就連這枚戒指的前主人林晴安自己,對於這枚戒指的來歷和故事也是知之甚少。
除了知道這枚戒指是辛夫人的娘家陪嫁之外,林晴安對這枚戒指、這套首飾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林晴安正在給孩子唱童謠,病房的門忽然被輕輕扣響。
林晴安抬起頭來,沒有什麼戒備,直接說:「請進。」
她還以為來人是李歸秋或者那兩個活潑的小護士。可推開門的人,卻是一身正裝,愈發顯得英姿勃發的阿希禮。
金髮綠眸的男人關上房門,似笑非笑地靠在門邊,注視著林晴安和兩個孩子。
林晴安有些不適地別過了目光。
她很不喜歡阿希禮這種帶有侵略性的、野獸一般的眼神。
「出生三天的孩子,唱童謠,有意義嗎?」
阿希禮懶懶地開口,林晴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阿希禮說的是中文。
真奇怪,現在的人,難道語言天賦都那麼好?
可她還是抿嘴輕輕笑了笑,臉上呈現出一股柔和的母性光輝:「或許吧……我記得,我小的時候,我媽媽就是這麼給我唱童謠,哄我睡覺的。」
林晴安自認自己的話沒有什麼問題,可阿希禮的臉色忽然極差。他斂去了唇邊的笑,冷冰冰地看著林晴安,偏偏嘴唇緊緊地抿著,只是用一種令人心悸的可怕目光看著林晴安和兩個孩子,一句話都不說。
林晴安又驚又怒又怕,她真的搞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了什麼。可阿希禮的臉色如此猙獰……有一瞬間,林晴安真的怕阿希禮撲過來把她們母子三人都殺死……
林晴安渾身都在發抖,可她還是偏轉了身子,擋在了嬰兒床前面。
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阿希禮輕輕吐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恢復了正常,他走到林晴安的床邊坐下,俯身去看嬰兒床里兩個睜著大眼睛、沒有什麼困意的小寶貝。阿希禮伸出手指的時候,林晴安整個人都不好了,一聲「別」差點就從林晴安的喉嚨里嘶吼而出……
可阿希禮只是輕輕戳了戳小星河的臉蛋兒,林晴安及時剎住了聲音,從喉嚨里發出了一聲古怪的聲音。
「你怎麼了?」阿希禮漫不經心地問她,並沒有回頭,而是專心用手指逗弄嬰兒床里的兩個孩子。
小星河似乎很不喜歡這根總是戳他嬌嫩的小臉蛋兒的手指,拚命扭著臉躲避。小紅豆卻「咯咯」地笑了起來,阿希禮摸了摸小紅豆的小手,小紅豆彷彿無意識地握緊了這根手指。
阿希禮的神色時而恍惚,時而溫柔。
他背對著林晴安,林晴安看不見阿希禮臉上的神色,卻不安於他與孩子們的接近,強行打破了氛圍:「沒什麼,阿希禮先生,你有什麼事情嗎?」
阿希禮回身俯視著林晴安,唇邊噙著漫不經心的笑:「我很喜歡這兩個孩子。」
林晴安怔了怔:「謝謝。」
阿希禮黯綠色的眸子看著林晴安,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似乎想說些什麼。可他什麼都沒有說,又轉向了嬰兒床的方向。
小紅豆不時從嗓子里發出呼嚕呼嚕開心的聲音,小星河別過了臉去,乾脆直接閉上了眼睛。
阿希禮並不在乎兩個孩子對他的區別對待。他頗有興緻地輪流戳著兩個嬌嫩的小臉蛋兒,愛撫地撫摸著小嬰兒的額頭。
「你剛剛,唱的是中國的童謠?」
阿希禮忽然開口,他沒有回身,林晴安淡淡地回答:「是的。」
阿希禮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說:「我母親也為我唱過童謠。可惜,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林晴安有些詞窮,吶吶地說:「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也才只有十歲。」
「十歲?」
阿希禮放開了手,伸了個懶腰,隨意地轉身回頭看著林晴安,他的唇邊好似還帶著笑,又好像是在自嘲:「最起碼,你還有對她的記憶。」
頓了頓,阿希禮面無表情,淡淡地說:「那時候我只有兩歲。她死於一個人的槍下。後來我發誓,我要殺盡那個家族所有的人。」
他的眼底,浮現出一股譏誚。
「好好愛你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你要拋棄他們……我會先殺了你,再殺了這兩個孩子。」
阿希禮語氣平靜卻森然,林晴安莫名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你瘋了?」
阿希禮勾唇一笑:「失去母親的孩子,活下去難道不比死對他們更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