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歷鯤鵬的選擇
前半生悲劇的歷鯤鵬，並不確定自己這個決定，會譜寫喜劇還是悲劇。
確定是喜劇才肯去做，他的前半生就不會悲劇了。
他的悲劇性在於：即便人生關鍵決定出於腦子發熱，即便只剩下沒有希望的努力，即便不能阻止球隊衰敗解散，他也執著拚命，一路到黑，直到剩下自己。
決心已下，前路再難，歷鯤鵬來抗。
他簡單的交代了一下，讓楊帆遠單獨訓練，就匆匆走向乒乓球館，首先要做的，就是辭去乒乓球隊體能教練工作，從此，專註足球。
畢竟過去十年，耽擱太久，我們的球隊，要儘快起航!
一個前中超級主力球員擔任主教練，一個跟著他專業訓練了七年的楊帆遠，再加上一個比楊帆遠更強，來自北平專業足球俱樂部的最傑出天才。
這樣的紙面陣容，如果是動畫片里，已經超級有看頭！
可，歷鯤鵬清楚，這樣的組合拉出去比賽，就是妥妥輸0比32的節奏。
足球，世界第一的團隊運動，可不是動畫！
歷鯤鵬和楊帆遠兩個人最大的弱點，恰恰是團隊！
前中超主力並不一定能成為優秀教練，那些拿起教鞭的世界級巨星，表現得像坨翔的，也能被媒體數出一堆。
目前全國最好的校園足球教練，是他的前隊友，李健強。
他帶的濱城遼東路小學，這些年為國少國青輸送了不少人才。
他自己說，他的成功，是因為職業生涯里，他就是一名團隊型球員。
做為前隊友，歷鯤鵬恰恰跟他相反。
他職業生涯一直很難融入團隊，更沒有像李健強那樣，有留學巴西的團隊生活經歷。
歷鯤鵬進紅星隊的時候太小，不融於老紅星更衣室，又跟留洋回歸的升氣寶系成員不對付。
在紅星隊，除了章然，他沒朋友。
他的場上位置，更是從前鋒到後衛不停變換，從未固定，更不要說團隊了。
紅星隊解散后，腦子一熱，跑去甲級隊思明南獅，還當起了隊長，磕磕絆絆地帶著南獅到中超體驗了次一年游，之後南獅就降級解散。
沒來得及反思失敗的隊長生涯，又腦門一熱，跑去荊北矽谷，這次沒幾個月，矽谷就自己解散退出中超。
之後更不用說，職業生涯最後一隻球隊，甲級隊徽州十方。
歷鯤鵬剛過去還沒參加比賽呢，俱樂部就經營不善，宣告倒閉。
歷鯤鵬從此消失。
至今十年，除了陪楊帆遠練球，再沒踢過任何足球賽事。
這麼說吧，由於缺乏穩定的環境和氛圍，場上位置又換來換去，加上曲折離奇的命運，歷鯤鵬心裡，住下巨型心魔。
儘管短暫的南獅隊長經歷，幫他培養了一些團隊屬性，但這些，被伴隨他職業生涯的解散噩夢，耗盡。
再算上消失的十年，他的團隊屬性可以說，已被自己折騰成負值。
楊帆遠不用說，幾乎沒跟任何同齡人一起踢過球，更不用說參加比賽了。
他有優點：一個是楊爸打著向姐姐學習的幌子，有意無意幫他塑造了極好的身體素質，培養了他堪比職業球員的正確飲食、運動習慣。
另外一個是因為歷鯤鵬內心有對足球的最後一點光，在這七年訓練里，完全參照歐洲個人訓練方法，給楊帆遠的成長打下了堅實基礎。
但這些，只是讓楊帆遠成為一個技術好的球員，而不是真正的好球員。
七年時光，沒有經歷過比賽洗禮，這可怕的殤，也許會在未來某天，給楊帆遠猝不及防的致命一擊。
決定了要做，不管是不是腦門一熱，歷鯤鵬必定扛起一切。
從前腦子一熱，把自己帶進悲劇，這一回，歷鯤鵬希望，是正劇。
解散？這次不管怎樣開始，絕不以解散結束！
所以，歷鯤鵬直接跑到乒乓球隊主教練韋老師跟前，要辭去乒乓球隊體能教練職務，向校長申請帶足球隊。
韋老師給厲鯤鵬分析一二三。
然後，厲鯤鵬發現，這次腦子發熱又給自己挖了個多大的坑！
他低下頭，肩頭似壓上千鈞，各種想法在腦海中炸開，時不時閃過幾塊當初球隊解散的畫面碎片。
韋老師的乒乓球職業生涯不能算輝煌，但是這十幾年，從零開始把中雅大學附屬中學乒乓球隊帶到全國聞名，倚仗的，正是超前的眼光和正確的團隊模式。
必須承認，韋老師的一二三，刀刀切中要害，讓歷鯤鵬面臨艱難抉擇。
首先，乒乓球隊體能教練倒可以繼續當，兩隻隊伍訓練時間沒有衝突，熱身和放鬆正好同時進行。
要親手結束十年體育老師生涯倒是真的！
因為，要把中雅大學附屬中學足球隊帶向全國賽場，歷鯤鵬得脫離編製，自己組建專業教練醫療團隊。
當下中國校園足球，存在一個嚴重問題，那就是體育老師當教練用，或者外聘個把教練湊數。
是，現在，中國有非常多的全國特色足球學校，而且這些特色學校的數量還在快速增長。
情況看似喜人，可現狀是，絕大部分足球特色學校都沒有專業的教練團隊，很難為職業足球，或國少國青隊輸送人才。
只有那些實質上是和中超職業俱樂部聯合辦學的學校，才能培養出一些職業苗子，而這些學校，倚仗的，正是專業隊成系統成規模的專職教練醫療團隊。
目前中國職業足球和國少國青的人才，基本上還得靠專業圈訓輸送。
就像許地才老教練那樣，帶一撥小隊員，窩在申城尚陽島，長期圈訓。
專業圈訓，小球員們完全脫離學校，缺乏學習素養，後果會怎樣？這幾十年職業足球圈上演的那些，讓廣大吃瓜群眾痛心疾首的戲碼，已經來了一出又一出，把中國足球形象帶到谷底！
而中雅大學附屬中學乒乓球隊的成功，可以說，能給全國特色足球學校提供一個正確方向，那就是組建自己的專業團隊。
歷鯤鵬要帶好足球隊，就必需用最快的速度，組建自己的專業教練醫療團隊。
而要組建團隊，歷鯤鵬就得跳出編製！
很簡單，這樣一個團隊的組建，以制度內的學校資金和人力是很難去處理的。
舉個例子，球隊想招聘醫療專家，學校就滿足不了。
中國目前很多2000人規模的高中全日制學校，就因為制度、編製還有安全問題，連校醫都沒有。
何況是你這一支只有幾十人的學校球隊。
問題是，踢足球可比打乒乓球危險。一支足球隊，在訓練和比賽中，必須得有醫療保障。
當初代表中國足球未來的升氣寶隊，幾乎一半球員，毀於中國足球落後的醫療條件。
每次升氣寶隊老隊員聚會，因傷退役是個禁忌問題，誰提及，場面立馬失控。
哪怕是帶中小學球隊，歷鯤鵬也不肯忽視球隊的醫療水平，可一個中學球隊，要把這麼多足球成功元素組合起來，該需要多少資金？
涉及資金運營，歷鯤鵬就得跳出體制，親手結束自己的十年老師生涯。
第二，現在8月底，馬上開學。中學生足球聯賽的新周期也即將到來，不管是賽會制還是聯賽制，歷鯤鵬都不會有太多的時間去準備。
要從零開始迅速組建一隻球隊，韋老師建議，歷鯤鵬必須亮明前中超球星身份，招攬瀟湘地區出色的中學生球員轉學來中雅附中。
歷鯤鵬都來不及震驚，韋老師居然知道自己的事，韋老師就講了02年，100張5塊錢球票的故事。
那是一場紅星對陣南韓善舞隊的熱身賽，某黃牛錯估了星沙的球市，砸了N多球票在手裡賣不掉。
出於同情某黃牛，韋老師出5塊錢一張，買了100張，請瀟湘師大的同學們去看。
那場比賽，剛好歷鯤鵬進了一個球。
韋老師還說，他對歷鯤鵬這十餘年的裝逼行為非常不滿，一個前中超流星，搞這麼神秘，讓人無法理解。
他不屑揭穿歷鯤鵬的隱身裝逼行為。
還有更大的殺傷技：就算曆鯤鵬亮出前中超球星的身份，倉促之間也吸引不了幾個小球員轉學前來。
畢竟，現在瀟湘省最好的職業隊是瀟湘浪潮，即便在踢中乙，他的青訓隊也已經在星沙市擁有了兩所合作學校，收攬了瀟湘省絕大多數肯練足球的苗子。
相比起來，歷鯤鵬在足球界的傳說，特別是史上最倒霉傳說，似乎沒有太多吸引力。
韋老師不去打競技遊戲真的可惜，他的終極大招是在第三點放出來的。
第三，星沙市知道歷鯤鵬躲在中雅附中的，起碼還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就是去北平找教練的黃校長，另一個是某黃牛。
黃校長年近50，還時常活躍在野球場上，02年某黃牛的滯銷球票，黃校長也買了一百張。
歷鯤鵬就是身邊現成的教練人選，黃校長不找，是因為看不慣歷鯤鵬裝消失？
恐怕是看不上歷鯤鵬吧！
咱們中雅大學附屬中學，要挑戰啊中國足球這隻大BOSS，怎麼滴也要找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主教練吧！
找個中超史上最倒霉？
歷鯤鵬直接被秒殺了。
作為中超前主力隊員，想帶這隻球隊，還不能等校長來請，得主動去爭取，甚至還可能要簽下不平等條約？
玩足球的果然搞不過玩行政的！
歷鯤鵬哭笑不得，他當然知道韋老師調侃的成分居多，他也打心底感激韋老師和黃校長沒有去圍觀攪和自己的生活。
但是這份感激，有些苦澀，有些煎熬。
我們的球隊，是要以結束體育老師生涯，來開啟。
而且，還是親手。
我們的球隊，是要以解除消失狀態，宣布復出，來開啟。
似乎，高調復出都未必管用。
我們的球隊，是要以向校長承諾美好未來，來開啟。
居然，還可能被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