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覆水難收
穆九秀目一寒，用略帶自嘲語氣的說道，「奶奶，我們是一家人，大伯和叔叔都是讀書人，所以我們也是有文化的人家。」
穆老太暴跳如雷，「誰跟你們是一家人……」
說完，穆老太驚覺說錯了話，連忙收口，氣呼呼的瞪著穆九。
若眼神能殺人，穆九想，她已經死了千萬次。
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李小桃不可置信的盯著穆老太，神色悲戚，半天，才緩過來，心緒百轉千回之後，更是傷心到難以復加。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娘！您說，大伯哥和小叔子會好好的照顧我的兒女，讓我和喬勇把所有的農活都包了，好讓他們安心讀書，以後有出息了讓我們一家人過上好日子……」
穆老太暗罵不好，打斷李小桃，「難道你們還不好嗎，今天還給你們吃了米飯！」
「可是其他人每天都有米飯吃，就是我們二房沒有！」
李小桃話一出，就連穆九都驚住了。
她沒想到李小桃反應那麼大。
至少之前李小桃給她的印象是軟弱地。
「那是因為你們二房人笨，沒人讀書，不能給我們穆家帶來半點榮光，你憑什麼吃飯！」穆老太說得理直氣壯。
卻全然忘記了，若無人種田，哪裡來的米煮飯？
大房和三房從來不幹活，即使干點活，也全是他們自己的私活，賺了錢他們自己收著，只有二房的賺來的，不論多少，全部充公。
李小桃嘴笨，開始被穆老太牽著鼻子走，也覺得穆老太說得有道理。
畢竟在這個時代，唯有讀書最光榮。
穆九目色冷然，把李小桃扶起來，「奶奶說了我們不是一家人，憑什麼我們要幫你們家人幹活？」
穆老太翻臉不認剛才說過的話，「誰說的！我沒說過！我們是一家人，你是我孫女！你爹是我懷胎十月生的兒子！我們就是一家人！」
「那為什麼爺爺不給我們二房人讀書！」
「你們不是讀書的料，只配做個泥腿子！」
「爺爺奶奶沒讓我和弟弟讀過書，怎麼就知道我們不行？我可是菩薩保佑的人，說不定我姐弟倆讀書比大伯和三叔他們還厲害！」
穆老太本想取笑穆九空口說大話，但又擔心穆九沒完沒了的鬧著要讀書，便沉默了。
再者，她不敢得罪菩薩！
本來，穆九是不屑跟穆家人像個潑婦一樣罵來罵去，說來說去。
但有些人，你不把她喉嚨堵住，她就能一直纏著你，煩死個人。
穆老太接不上穆九的話，便往地上一坐，開始撒潑，「哎喲！我的命怎麼那麼苦啊！怎麼就攤上了這麼一個不孝的兒媳婦！這是要逼死我老婆子啊！」
這個時候，村民們恰好吃了中午去地里幹活，有人經過穆家門前，看見裡面的動靜，索性把鋤頭一放，站在門口處，伸長了脖子往裡面張望，有的甚至嬉皮笑臉的走進穆家院子，看熱鬧不嫌事大。
穆九附耳對李小桃說了句，「娘，我們也跪，別給她扣不孝的帽子。」
說完兩人一同在穆老太面前跪下。
穆老太用手捶地，以此表示她的憤怒，「我老婆子造的什麼孽啊！兒媳和孫女都不孝！」
穆九悄悄回頭看了一眼看熱鬧的人群，故意放大說話的聲音，「奶奶若不喜歡九兒可以明說，為何要為難娘親，娘親任勞任怨包攬了家中大大小小的活兒，您就算再不喜歡娘親，也不能這樣害娘親啊！」
大家住在一個村，誰是什麼樣的人，彼此心裡明白。
吃瓜群眾更相信穆九的話，穆老太在無理取鬧為難李小桃。
可，那是穆家的事，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他們只看熱鬧，不站隊，沒必要為了一個弱者去得罪強者？
這就是人性！
「你個賤蹄子，老人說話你頂嘴，太不孝了！」
穆九，「……」
大夏朝律法有云：不孝者永不入朝。
各種相關律法細分甚至多達上百條。
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扣下來，再大的理兒都成錯！
穆九靠近穆老太，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奶奶，您再哭一會兒，穆家的面子就要丟盡了，您覺得爺爺會怎麼做？」
穆老太蹭的站了起來，動作矯捷得不像一個老太太！
「我去砍柴了！」穆九也順勢站起來，趁機離開，免得穆老太沒完沒了的鬧下去。
「九兒先別去，娘有話對你說！」
穆九不自覺的露出一抹笑。
她勝利了！
這場鬧劇看似沒有結果，但李小桃的心開始向她傾斜，懦弱的性格隱隱有強硬起來的趨勢！
好開心！
「好的娘！」
穆九主動去拉李小桃的手，兩人往後院而去。
穆老太氣得瞪眼，「不許去！你們去幹活！」
得！
這是奶奶？
跟周扒皮相比，有過之無不及！
穆九放開李小桃，去了廚房拿了鐮刀沖了出來。
「你……」穆老太跌坐在地上，「逆子！你居然想殺老娘！」
穆九，「……」
她只是覺得家裡說話不方便，想拉李小桃去矮坡上，一邊砍柴一邊說話！
忽然之間不想砍柴了，她砍的柴火足夠支撐到他們分家，至於分家之後穆家人怎麼辦？
不關她的事！
「奶奶您生病了吧!怎麼會覺得孫女要殺您呢？您不是安排我每天去砍柴嗎？不拿鐮刀我怎麼砍？可惜大伯和三叔要讀書，要花錢，不然就有錢給您請郎中看一看，到底是個什麼問題，別哪天腦子壞掉了，亂給我們娘倆扣不孝的罪名！」
穆九說完拉著李小桃往大門方向走去。
走近那些吃瓜群眾，還不忘鞠了一個躬，禮貌的說道，「抱歉，今天讓大家見笑了，我奶奶最近有些精神不好。」
也不管那些人複雜的目光，拉著李小桃就走。
走出幾步，便聽到那些人竊竊私語。
「哎，穆榮光的心長到後背上去了！一家人靠著老二吃飯，還欺負老二！」
「可不是？萬一哪天穆喬勇死了，估計這一家人都得餓死！」
「只是可憐了九兒和宏利，怎麼就這麼倒霉攤上這麼一家人！」
聽到這些人一邊倒的議論，穆九笑了。
這些人不會為她強出頭，但有一種力量叫做輿論之力。
只要這些人潛意識裡覺得穆家對不起她，若以後鬧了分家，他們也會潛意識的覺得，穆家做了過分的事情。
來勢洶洶遠不及溫吞蠶食可怕，失去公信力的穆家想利用不孝來制衡她，那也得看村民們是否買單。
……
秋天的氣溫溫差大，晚上冷到穿兩件衣服都覺得冷，但白天的太陽熱得能把人烤成肉餅。
母女倆走在村口的小路上，熱得穆九直用手掌當做扇子，不停的扇著。
村口的禾苗開始抽穗，再過一個月，稻穀成熟的季節，金燦燦一片，那才叫做好看！
李小桃還心有餘悸，「九兒，剛才我頂撞你奶奶了。」
穆九點頭，「娘，為了我不被賣給林地主陪葬，您可要堅持住啊！」
陪葬二字狠狠的刺激了李小桃。
可不是，若真給林地主做小妾，一輩子就完了，跟陪葬有什麼區別？
李小桃狠吸一口氣，「九兒說得沒錯，娘要堅持住自己的態度，堅決不能讓奶奶把你賣給林地主。」
「萬一奶奶告您不孝，您怎麼辦？」穆九最擔心的是這個。
大夏朝還有一條對不孝的懲罰：最重處以剮刑，就是生下來多少斤，就從不孝子身上剮出多少肉來，還給老人，婆媳之間參照此法，丈夫共同承擔。
李小桃不以為然，語氣輕鬆，「是否孝順不是你奶奶一個人說了算，官老爺還會採集全村人的口供，若大多數人說我不孝，我才會獲罪。」
「娘！」穆九濕了眼眶。
她一直以為李小桃很軟弱，如今看來不是。
以前李小桃只是被洗腦，覺得依附穆家他們姐弟倆才有未來，才會處處忍讓。
然今天發現被騙了，穆家不僅不會給他們姐弟倆未來，還可能會坑了他們姐弟倆。
穆九有種感覺：李小桃的性格要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李小桃嘆了一口氣，「是娘的錯，這幾年來，娘一直隱忍著，就是希望你奶奶能給你討一門好親事，你的下半輩子不用那麼苦，誰知道你奶奶……」
李小桃哽噎著說不下去。
穆九握緊了李小桃的手，給予她力量，安慰她，「娘！九兒記得菩薩說過，人的一生最可靠的是自己，爹娘的東西都是哥哥弟弟的，丈夫給的隨時都可以收回去！只有自己擁有的，才是最堅固的！」
「那九兒要好好的聽菩薩的話，她讓你幹什麼，你就照做。
「如果菩薩讓我分家呢？」
穆九清晰的看到李小桃瘦弱的身體猛然一震，想說什麼，最終只是張了張嘴，看著穆九不說話。
穆九知道，李小桃從來不敢想過分家，需要時間消化。
很久，久到穆九以為李小桃是不是嚇呆時，李小桃忽然緊張的看了周圍，拉著穆九小聲的說，「九兒啊，父母在，不分家，以後這樣的話不能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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