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因果 第四十一章 煙雨朦朧時

替罪因果 第四十一章 煙雨朦朧時

「如果我說,那日情形已記不太清,你會不會覺得我有所隱瞞。」

少年低語,遠處黃袍閑愁般坐卧於樹下,望著那天際流雲不知在醞釀著什麼,良久,不言不語。

有答覆的必要嗎,沒必要;

既然如此,沉默便好。

翎羽描摹著長袍上綿延的紋路,少年於迎星樹下執棋子輕落,水波蕩漾開落葉飄搖,明滅不定的晨曦輝光於此間似是被過濾了一層暴烈的衣袍,看不清,亦是看不真切,朦朧成了一團火紅色的模糊麵糰。

光暈渙散,遠處少年鬱鬱寡歡,斜發露水輕染,蒼白手指翻頁著手中古籍,讀詩書,尚禮儀,守綱常,衣著不染,翩翩少年模樣,只是斷了相思腸;他終究是不甘,卻又終究明白,自己跨不過去。

少年倚樹閉目思量,遠處溪水畔一青澀少年垂釣柳河畔,纖細而柔軟的絲線看起來有氣無力,不曾掛有魚餌,隨著水波東飄西盪,瞧那樣子別說是游魚了,似是連刺入水表的能力都沒有。

那日孩童停留了一宿明月夜便回到恆陽入眠去了,他不曾記得那孩童的模樣,不曾記得那一筆交易,渾渾噩噩得好似就這麼過去了,什麼都沒有記得,什麼都沒有留下,更惶恐那所謂交易了。

段止翎起得有些晚,刻意隱瞞亦或者不經意間那平白年歲里不知為何又少了一天陽壽,初醒時軒禪不曾翻看日曆,但察覺到屋內的另一張床鋪上昏迷著的少年是霖昶時,他便有所明悟;不過相比於他,那拔步床上的青澀少年狀態更是糟糕,一襲水墨長袍,容顏看起來未曾有過變化,手中緊攥有一幅畫卷,其上鮮血淋漓、三隻螻蟻。

他感知得清楚,有一隻,畫得是他。

少年吃著手中的糕點,小口小口的模樣似是腹中有所積食,但礙於上道人淫威又不得不裝模作樣地進餐,長發散亂,身子骨被不知被何物壓得有些許疲憊,看起來鬆鬆垮垮得,不一會少年些許是精神倦怠了,步伐慵懶地行至迎星樹下,對面那皇室貴胄淺淡一笑將對面座位收拾了一番,將書墨推至綠袍身前,「忘了太多東西了;我算出你身上有一褂,想來你自己也見過,那日,」少年斟茶,停頓,良久默然,似是覺得有些冒昧,但那問題又關係到了他所在乎的地方,思索片刻復之繼續言道:「敢問,子寒可見到什麼了……」

黃袍少年的言語有些輕幻,聽得那沒有底氣的言語對面那端坐初陽之下的青澀少年心中糾葛萬千,不知作何感想,沉思著接過對面杯盞試探道,「你應該,算出來了吧。」目視那青冠少年軒禪輕笑,「我不知你我看見的是否一樣,不過我既然看不見,那麼你應當也相差不了多少。三皇子,此行滄溟殿我便一人去吧,儘管看見了那所謂的天驕鴻溝,但她……我非見不可。」

綠袍少年淡雅一笑,他與段止翎、霖昶是為中土三位稀缺的半步天驕,不過他們「半步」的情形互有不同,他是從絕代隕落而至,相當於一座山平白少了一半,時而天驕,時而凡俗,故此曰「半步」;那酒肆樓閣中的水墨少年是他的平和版,奇才峰頂,時而有驚世之言語,號稱「天驕之下第一人」,放浪形骸與眾天資少年存在明顯鴻溝,也是他們中最有可能成就天驕的「半步」;自若眼前這黃袍少年,他的情況有些複雜,天驕無望,憑藉法度可越過奇才一線,但這所謂「天驕」就如雲端少年,世人眼中高山仰止、卓爾不群,山雲霧洞一副仙人氣派,但距離那陽辰星卻始終是差了些境界,逃不脫這大地的束縛與枷鎖。

所謂半步不過是奇才中的天驕,但雙方之間的鴻溝卻是眾天資中的魁首,那差距不可言說。

就像那箴言所記一般,如若生靈的存在是為了贖罪的話,所謂天資不過是那囚徒中罪孽較輕的懺悔方式,但天驕之風華卻是萬不可用那骯髒的枷鎖碰觸的,那是執法者,生來縱橫,死亦羽化大方,全然造化。

僅此一句足以闡述天驕的地位,但那真實的差距卻比之更加得寬闊遼域,自南域有記起,奇才化蝶為天驕的墨筆僅有四例,在這漫長歲月中聊勝於無,好似天驕本就天生,不可能攀升。

想著青澀少年心中騰起些許無奈。

為何從奇才到天驕這般艱澀困苦,從天驕,不,從絕代到奇才的路,卻是如此坦途。

綠袍少年終究是心有不甘,執杯盞緬懷那過去一片混沌的歲月,不知為何,有些感慨。

他當然知道自己為何會忘卻掉那段交易的時光,因由中土與天下的差異,為了彌補那巨額的資源差距中土的四十七大勢力開始以帝國為中樞抱團,憑此互相交易,而天下緣由空間距離的差距很難實現這般舉措,便讓「交易」二字成為了隕星閣近乎是專屬的稱謂。

相比於天下的交易而言中土的交易更為規範也更為特殊,其中天驕佔七成上道人佔三成,「交易」的權力隨著交易者境界的提升也開始誕生出了一種名曰「框架」的劃分方式。

其中由天驕所自由掌握的交易框架等級分為「五、四、一、零」四種等級,每種等級對應各種不同的交易內容,其中「五」框架適用於天驕所直系擁有的存在,「四」框架適用於天驕可交易的存在,「一」適用於與天驕有聯繫的存在,「零」適用於天驕相信其存在的存在,所謂的「三級交易」便是指天驕們使用面對面的方式在第五框架內進行交易。

框架本身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證交易內的信息不被除交易雙方的其他存在所竊聽或者是推算,秋裳與他交易的時候便使用了框架,只是……他好像無法在其內交易,也不知道是自己暈過去了還是如何,想不起來,找不到頭緒。

他雖然不再絕代,但是內心深處屬於「天驕」的執念還是有所存在的,只是沒法在框架內交易的天驕還算天驕嗎。他不知道,只是未來他不會再固執地留在那裡,做一隻礙眼的爬蟲了。

青澀少年對坐,他們之間的交流方式有些可笑,東施效顰一般。

如若說天驕之間的交流方式是漫天落子,隨筆勾勒,最後畫卷璀璨的話那他們之間的言語就有點刻意了,不得天驕的恣意洒脫,沒有奇才之間的風韻萬千,四不像,說道最後兩人荒唐一笑,不再言語。

邯鄲學步,久了,雙腿也廢了。

軒禪新手閱卷,恍然間想起了那個故事,講的是個老江湖。

那年春秋,世人幡然醒悟,每人活著都有三分道理在手,只要有所襯托便覺有七分造化在胸,實則卻是看得人間,活在人間,最後死在了人間,什麼都看不清,真真假假戲耍著小聰明。

燭火自覺明亮是因為它在陋巷中燃燒,四周一切漆黑;燈盞自覺明亮是因為它在市集中飄搖,悲憫得看著那燭火的微光;篝火自覺明亮是因為它在沙漠中平視遠方,大千世界藏於胸膛;明月自覺明亮是因為它沒見過太陽,卻反射了太陽的光,鳥瞰大地,無與之爭輝之輩;但那陽辰星,它見過那宙宇四方,發光明亮,好暖。

這便就是天驕了。

至於那所謂老江湖,不過是那篝火,活了一輩子成為了自己過去經驗的奴隸,被束縛在了牢籠之中,萬事敗了嘆一聲「人世如此,無需執著」,未曾名滿天下便早早得「功成身退」,殊不知可笑卑賤,但千年來這耍小聰明的卻不曾斷絕,只是那讀書人一翻古籍,卻能看見聖人千年前便將這些「把戲」記於其上,萬般教導。

至於那案例,一曰名諱「鄉原」,一曰名諱「小人」。

緣故如此?不過是覺得自己比他人悲慘罷了。

就像那酒樓上看著蠟燭一直嗤笑、悲哀著的燈籠。

撕破黑暗,好偉大呢;

少年吹開眼前的霧氣,起身,向著那車馬走去。

他不會與段止翎一道,但同樣的,他也不會再去那天驕的殿堂之上死磕,他選擇了那榮華富貴,自此,做一風華少年。

軒禪帶了三炷香,腰側懸挂了一袋香囊,三塊令牌,就此遠走,不再停留。

望著那少年瞬息間的風華模樣黃袍垂眸,一嘆,些許落寞;

他始終是無法明白那天驕的顏色,便如他一直無法明白絕代為何是絕代,而絕色為何叫絕色一般。

驚鳥鈴脆鳴,青冠少年取下腰側的一枚書令壓在了身前案牘上宣紙的一角,鈴聲在此間空靈地回蕩了三聲,盧呈在車廂內安睡,睡得跟個傻子一樣。

此行少年遠走,車馬東去,是為那滄溟殿;

那綠袍少年此生的執念,那白衣少女棲身所在的滄溟殿。

初陽,一切安好,路途上綠袍少年正衣冠,神情浪蕩,望著從身側飛馳而去的九匹駿馬,淡雅一笑。

這一抹笑顏,風華絕代。

水汽瀰漫開來,大霧輕柔籠罩,少年於這水韻中的模樣,像極了煙雨朦朧時的江南。

美,好看。

——

「讀詩書,尚禮儀,守綱常」出自《三國殺》界·李典的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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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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