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因
似乎是為了照顧蕭嬋嬅「重傷未愈」，牛大力講故事的速度並不快。
不同於一般少年人透亮的音色，牛大力的聲音低沉醇厚，像大提琴的G弦低音色，給人一種穩重安全可靠的感覺。
蕭嬋嬅有些音控，她喜歡牛大力的聲音，傾聽故事也十分認真。
不過蕭嬋嬅沒有被好聽的聲音迷惑，她心裡很輕清楚，目前對她來說，弄清她附身的這具身體的身份背景，以及搞清楚周遭惡劣環境的原因，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逼自己冷硬起心腸，絕不沉迷於牛大力好聽的聲音里，也極力無視掉牛大力每隔一會兒就偷偷打量她神情變化卻自以為做的很隱蔽的小動作，更是狠心不給一點兒面部表情，讓他每次偷偷打量都得不到任何反應。
事實上，看他偷摸打量反覆糾結失望又振作的小動作小表情也挺有意思的。
蕭嬋嬅覺不承認自己有那麼點兒惡趣味的小心思。
好在牛大力自強不息，是個抗壓能力不錯的小夥子。
儘管他的偷偷打量「屢戰屢敗」，卻始終都是「雖敗猶榮」，很快又能收拾好心情控制好表情繼續偷偷打量，如此反覆，樂此不彼。
看著不小的塊頭，兇悍的長相，卻像個小孩子一樣。
蕭嬋嬅心裡搖頭哂笑。
再長的故事也有講到盡頭的時候。
金烏西斜時，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嬋嬋小姑娘的故事也隨之落幕。
蕭嬋嬅微微闔上眼睛，在心裡歸納分析總結牛大力的訴說。
牛大力見蕭嬋嬅閉上了眼，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轉而利落起身離開，留下時間空間給蕭嬋嬅慢慢消化。
耽擱這一會兒，給嬋嬋的清水還沒有弄好，他要先去準備清水，待會兒嬋嬋若是想喝清水也能夠隨時喝。
蕭嬋嬅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牛大力的背影一眼，見他只在四周活動，心裡稍安，便不再管他，繼續閉目思索。
按照牛大力的描述，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嬋嬋以及牛大力都是一個叫阿旺村的窮苦村民。
連年的兵災、匪禍以及朝廷越發嚴重的兵役徭役賦稅……逐漸壓彎了阿旺村村民們的脊樑。
更糟糕的是，似乎是嫌人禍不夠，老天爺還親自上場降下天災，先是洪水后又大旱，阿旺村地處高勢，躲過了洪水卻跑不了大旱。
今年年初大範圍廣地域的乾旱，莊稼地里顆粒無收，山林里獵物的數量也大大減少。
缺食少水，老幼不濟，阿旺村大量人丁死去。
荒年裡，大人們想要掙口活命都難，更別說小孩了。
為了生存，阿旺村漸漸出現了大孩子紛紛離家出走的現象。
他們含淚揮別爺娘，背井離鄉，抱著一絲不滅的希望，外出尋覓食物養活自己，以此減輕爺娘身上的擔子，把也許能夠活下去的希望，更多的留給下面的弟弟妹妹們。
按照阿旺村的傳統，家裡孩子大了要離家獨立生活，就必須先成親，也是取「先成家后立業」的意思。
嬋嬋和牛大力就是雙方爺娘僅剩的愛護之心下匆忙給找的結對夫妻。
牛大力是家裡的大哥，離開是他必須承擔起的兄長責任。
嬋嬋上面只有一個病弱的哥哥，爺娘已老，病弱的哥哥必須留下為家族延續香火，嬋嬋離開是她爺娘毫不猶疑選擇下的理所當然。
好在她爺娘還算有些愛女之心，託人多方打聽，才定下牛大力和她做結伴夫妻，為此家裡還搭上幾個紅薯，嬋嬋算是倒貼上門的。
這事情牛大力說得含糊，似乎是為了照顧嬋嬋的面子，不過蕭嬋嬅還是聽音分析出來了。
背井離鄉，有人扶持總比孤女獨自上路更加安全可靠。
嬋嬋的爺娘能從口糧里舍幾個紅薯為她找個依靠的人，也是極無奈之下對她最後的憐愛了。
雖然嬋嬋和牛大力都是一個村的，但是因為阿旺村比較大，兩家相隔數十里，腳程快也要兩個多時辰。
阿旺村唯有一輛牛車還是村長家裡的，也沒誰有膽子經常往借。
所以，牛大力和嬋嬋的狀態基本就是，互相隱約知道對方家裡有這麼個人，真正接觸時間只在成親離鄉后的小半月里。
想到這裡，蕭嬋嬅忍不住大大鬆了一口氣。
不幸中的萬幸。
好在嬋嬋和牛大力真正相處時間不長，就算她往後有些言行不一，也可以用他根本就不了解她作為借口，再加上有失憶的事情作為緩衝，就算牛大力有疑惑、懷疑，她也能夠遮遮掩掩應付過去。
接著往下說。
嬋嬋和牛大力成親也沒有婚禮媒人那一套，災年大家都慌，根本就沒有那心思。
兩家爺娘領著各自的男娃女娃見了個面，哽咽著說了些相互扶持的鼓勵話語，小兩口很快就拜別爺娘，離開阿旺村，雙雙攜手往外覓食闖蕩求活命了。
牛大力人如其名，身材高大，雖然缺衣少食，個頭也比同齡的小夥子高出大半個頭。他雖然瘦的厲害，但力氣卻不小。兩人離開阿旺村后，他憑著一股不服輸、敢拼敢闖的意氣，愣是在搶食、搶食、不斷搶食以及努力刨樹根找各種能入口活命的食物之下活了下來，還順帶惠及了他的小妻子嬋嬋。
嬋嬋比牛大力小三歲，據說今年八歲了。
聽到這裡的時候，饒是蕭嬋嬅心理素質好，也忍不住想翻白眼。
八歲的小新娘，十一歲的小新郎。
古人還習慣在年齡上用虛數，沒準兒真實年齡還可能更小！
瞧瞧嬋嬋這具身體小胳膊小腿渾身上下沒有二兩肉，蕭嬋嬅嚴重懷疑，嬋嬋的八歲和牛大力的十一歲就是虛數！
這樣的年紀擱蕭嬋嬅原來的世界里，那是妥妥的未成年啊，祖國細心呵護的花朵，全社會保護的對象。
結果到了這裡都已經是已婚夫婦，還一起堅強地離鄉討生活，簡直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太糟心了有木有？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生在和平時代的蕭嬋嬅，第一次深刻地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心裡卻一點兒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