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石魄群
雲落能依靠的東西並不多,而且還都不是以往慣用的能力,並非彼此都是知根知底。但是它們願意幫,自然自己也會努力配合。
雲落通過靈石尋找著玄豹還有域主的身影,可視線中總有不全面的死角。以為是正常的,可多看幾次就能夠逐漸注意到,在陰影當中,有如同北海雲獸一般不實的虛影淺淺地變化飄渺,故意遮擋著她尋找「那邊」的視野。
玄豹比她更謹慎後果,這一點毋庸置疑。用的量比她磨的量還要少,剩下的清理完全都扔進了海里,不足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
她有預感,也對此太過於敏感。一直都在經歷的,這東西就像是從上面跟著她一同下來的一樣,即便是到了這裡也仍舊糾纏著她,陰魂不散,令人髮指。除非一網打盡,否則必定日增夜長,同北海的境遇一般後患無窮。
墨鬥魚有偽裝隱身的特點,而人魚,從以往玄豹的故事裡、巨頜人魚的戰鬥中,以及蓬萊,去分析出可利用上的能力。
隔著一層地面,一口氣大面積霧化人魚魄,將融入其中的珊瑚細末全部過濾逼出;人魚魄做牢鎖,在一團霧瘴里,再將粉末煉成凝聚的蜃獸,果不其然,就與那北海雲獸一模一樣。
雲落便意識到,難不成當年的雲獸,也可以是人為所致?
「當時還有誰會煉這種?」她逐漸開始起疑,當年的浩劫必定事出有因。南海查出已有叛徒,背地裡又有人藉此故意將北海的齷蹉事鬧大,唯恐眾人不知。
珊瑚蜃獸受到雲落意識影響,化作她記憶當中的一物,炸開地面,一溜煙,鑽入到了地下。雲落慌張,震動的位置就像是在頭頂上,直逼向她。她繼續跑,得離得越遠越好。
「又發生什麼了?」玄豹還在跟黑旋風糾纏,緊皺起鼻樑的皮,眼看就快要到域主那邊,身後又鬧起這麼大的動靜,前後為難。孰輕孰重,它依舊選擇站在這邊,只好心裡祝願雲落那丫頭能夠命大不死。
雲落有她自己的打算,穿梭在地下甬道,地面被炸出一朵朵岩。她一路逃,但也不能跑得太過。靈石會提醒她,給她攔路,免得鑽進風圈之中。喚出人魚霧氣包圍自己,四周起蓬萊幻影,聲東擊西,擾亂視線,給空隙往回頭路跑。蜃獸照葫蘆畫瓢,分離出好幾隻小的蜃獸,追趕,咬滅,終有一隻能追上人。
黑影再次從身後擦過,在余光中發現,又躲進視野盲區,瞧著跟上來的是個大東西,欲引誘到機關的石室之中。對方隱在石壁附近,隱在陰影之中,確定不了具體的位置,便讓靈石橫穿在石壁當中,硬生生將其捅了出來,總算是親眼見過面了。
蜃獸不畏懼,也多有警惕。一步步靠近,審度,揣摩,看她手無縛雞之力,但靠近過程中還是有提防之心,不敢大意。跳到高處,蹲坐在靈石柱上,等著,並不著急將人拿下;雲落平息氣喘,注意四周是否有埋伏,也已經想好了對策。對方察覺到她逐漸有所行動,還打算回頭跑,率先發動攻擊,在她腳邊,彈射出一條「細長黑舌」纏住腳腕,將人絆倒。雲落回頭看出去,那東西一躍跳到她背上踩著,化成一隻巨大翳蜥的模樣。
對方用蠻勁與她相持,看她無論怎麼掙扎都掙脫不了,暗中得意;地面浮出一層層黑膜攀附在她身上,身下逐漸被腐化泥濘,欲將人吞噬,去拽她嵌入地表。玄冥珊瑚感受到主人的危險,及時發力,將黑膜撐破。雲落趕緊甩開它的禁錮,手壓在身下,施力讓自己彈起,腳尖點地,朝前方衝刺起來。
不依不饒,那東西被炸開后直接貼在石壁上,不急著聚集成一物,如影子滑到她身前,腐蝕地面,也腐蝕住牆面。靈石阻攔,雖然她肉眼看不到任何異樣。
「怎麼了?」
腳邊的碎石自己彈射起來,落地聲音沉悶,很快就被埋入了地下。
「那東西跑在前頭設了埋伏。」
確實如此。雲落回想之前,擦了額頭上的汗。
「它們好像慣用的方法就是先將地面腐化成沼澤,把人困進去。」
靈石示意她再仔細觀察。
「你知道什麼?」雲落心裡還是很尊重它們,就和域主一樣,它們經歷過太多雲落沒有經歷過,可能這輩子都經歷不到的事情,「是你們以前見過面的么?」
人魚魄化作雲落的模樣,與本人面對面並肩站著,但是更令她意外的是,它們居然化成的是她幼年時候的樣子。小小的人兒,伸手指向她胸口。
她遲疑片刻,想到衣襟內的錦袋,想到了之前玄豹帶來的食鐵獸毛氈公仔。
「箏箏?它們是箏箏么?」
人魚魄將手放下,搖了頭。這想法被否定,那就是與她幼年時、與箏箏在一起時,遇到過的事情。
「虻,苦骨木林。」她還想到赤水池下的爆破,「難道是苦古木林發生了巨大的變故,導致原本在裡面的東西無處可去。赤水池……這些不是蜃,是虻?不對,它們並非是……這些是竹木林的瘴氣。」
雲落想明白了。
「木林的瘴氣都是有人為的意識,作為守護的存在,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人魚魄手指向身後,再給她提示。
「巨蜥?」
它點頭。
「我只在兩處遇過。一個是海底,另一處是火櫻島,北海和苦骨木林並沒見過。」她從腦海的畫面當中細細搜尋,「怕不是火櫻島的火,燒光了苦骨木林的竹木,才變成這副模樣。」
人魚魄輕輕地笑了。
「它們是來求救的么?求域主拯救它們?」
人魚魄消散,重新化作霧氣。那麼這樣說來,就不單單是消滅那麼輕鬆,還要化解怨氣,要對他們凈化。而她再多深入去考慮,心裡有了疑惑:為什麼當初在北海的島嶼和雪境,就沒有見到過一棵活著的植生物?從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事後若是問了玄豹,那是否也能夠證明:北海的雲獸,到底是人為,還是環境惡化形成?
面前的蜃獸沒有了耐心,彈射出「長舌」,雲落訓練得來的條件反射,身體先做出了反應,敏捷避開了所有突襲,翻身往身後退開,腦中想到了別的路能夠通往設有機關的石室。人魚魄這次有了準備,以量取勝,但凡雲落所經之處都鋪上一層人魚霧氣,拖延蜃獸跟趕的進度,等到雲落順利到達后才放它過去,瓮中捉鱉。
蜃獸察覺到自己中計,化作巨蜥實,用猙獰的面目恐嚇她。
如此熟悉的場面,她隨身攜帶著訓練用的負重手套。閉上眼回想玄豹日常教習的技法,機械般的訓練,利用拳術結合靈石中電火加持、應月蓮的「眼」。凝神屏氣,黑暗的眼帘后浮現出周圍的畫面,360度全方位無死角的勘查。
「我要怎麼去凈化它?」
蜃獸不管那麼多,當頭就要對她來個圍剿策略。雲落和人魚魄合力前後夾擊一隻只小蜃獸,團起來再扔回去。半空中不斷閃避,暫且避開它的所有進攻,將分散的蜃獸重新合成一大隻,儘可能讓它們聚集在一起不分散,後續才更好處理。
「你們應該知道獻祭是怎麼做到的吧。」
雲落沒有其他的法子,可是人魚魄慎重考慮,沒有回應她。
「我沒關係,這裡數量不多,何況就只有我能做到。他身體也不好,能夠做到的我也想幫他分擔一些,總不能一直勞煩他。」
雲落褪去身上的所有錦袋,交由人魚魄,也表明要拒絕所有的庇護。如此心意,人魚魄感受到了。它們不給她任何反悔的機會,將她「吞進」自己體內,麻痹她的知覺,只看到不知從身上何處抽出了鮮血,從蠶絲一般的絲線,越來越多,融入到白霧之中,眼前全被朦朧的血色籠罩起來,心口一抽疼,清晰感受到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的感覺。
「悔么?」她在心裡問自己。
可是,她並非是域主那樣大無私的人,決定做這件事也有自己的得意。儘管生活在這個被眾人遺棄的不毛之地,寄人籬下;儘管平常不願降低自己的身份,在他們面前表現出趾高氣揚,驕縱任性。可終究是有差距的,她不是感受不到,也不是不知羞恥。可她清楚,無論做什麼去邀功,在他、在玄豹的經歷面前都是入不了眼、比不上的。相比,自己做這樣的事根本算不上什麼后不後悔,就為了撐一口氣,往後再見面能有底氣去平視他,起碼不比那個女人差。若是自己死了,但願還能記得有人曾經和他們一起生活過,希望也能為她留下一盞燈,留在心裡。
人魚魄將人輕輕放下,她心口止不住在抽疼,連吸入體內的氣都是深襲骨髓的透徹冰涼。蜃獸全都不見了,已然化作一顆顆嵌入石壁內的晶瑩金剛石,在黑暗中閃爍起火彩虹光。
這些都是用雲落的命換來的。
她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好在還有一口氣在。閉上眼重新將目光放在地面上,指控著人魚魄去,將黑旋風內的一併滲出、凈化。人魚魄有自己的能耐,出乎雲落意料外,它們利用雷鍘的電火,是將雜質一層層吸引出,再將凈化的晶石勻灑在地面。雲落放手讓它們去,自己一步步走出石室,從地洞走出,還要故作沒事兒的樣子。
接下來就好辦了。
「你這丫頭!在搞什麼?」玄豹趕來見她,瞧她氣色不太好,但精神無礙。
「那些東西來追我,但全被我搞定了!」
他們一同看著遠處,看著黑旋風被引離中地大陸。
「怎麼樣?知道你們沒我也是不行的吧,以後對我客氣點。」
「嘖,這就要蹬鼻子上臉了?你還嫩著。」不過玄豹語氣一轉,「但也確實是沒你不行。」
有了這句話,雲落就高興了。
「之前應月蓮跟我說了。」玄豹聽她提到應月蓮,已然察覺到不妙,折起飛機耳,「是你把琉璃魄藏起來,根本就沒有丟。」
「啊這……我……」玄豹心虛,知道早晚會被她發現,正打算拉下臉道歉。
「我也明白你的用心。之前就說過,要鍛煉我萬一琉璃魄不在身邊的特殊情況。」
「哦?」玄豹自己都忘了說過這個,順著台階下,「那你明白就好。」
他們以為自己贏了,掉以輕心,卻不想雲落忍不住一個噴嚏,突然炸開腳下一塊靈石,一人一豹又被爆破彈了出去。
「怎麼回事你?!」玄豹的聲音在空中飛馳。
雲落也身在半空,全身無力,毫無自救意識。正巧,此時有人及時趕了回來,攔腰接住了她。雙人在空中對視,人魚石魄也回來了,見此積極配合,泡沫漫天浮上空中,紛飛的金剛石閃粉輕盈飛舞,火彩飛揚,及時營造出漫天「紛花落雪」的氛圍在他們周圍,好在有驚無險。
可是……雲落定睛一看,大概是之前他也拼了力太過,顧不得其他,被黑旋風給颳得除了底褲外是一絲不掛。她愣著,掌心貼著他胸膛的肌膚,蛾蟾火炭在掌心中溫熱鼓動,感受到他掌心也似乎觸碰到腰間的肌膚,腦海中猛的蹦出玄豹之前傳輸給她的那些雙人纏纏綿綿的畫面。
「嗯?」域主微微側著臉,用眼神問她都在想些什麼。
雲落「嘭」地漲紅臉,腳還沒落地,硬要去推人,掙扎著要走。域主還摟著,是怕她摔著,結果硬是扒開了手,腿一軟,玄豹湊上來趕緊側身扶住她。
「他身上是有電么?幹嘛這麼急?也沒見過你跟他這樣介意。」
「他……他看到了。」
「看到什麼了?」玄豹還完全不知情。
「域主,不是我要冒犯什麼,這……都是玄豹腦子裡的東西,我只是無意中看到,都是它硬塞給我的。」
「什麼跟什麼……」
「大難臨頭各自飛,對不住了兄弟。」
「兄弟……?」
雲落站穩腳,把玄豹推出去;玄豹折起耳朵囧著臉,看著域主一點點靠近。
【「你都教她些什麼?」】
「那本書。」雲落小聲提醒。
「喂!死丫頭!你敢出賣我?」
雲落見場面沒法收拾了,扶著額頭,「誒呀誒呀」叫喚兩聲,往後一倒,假裝暈了過去。
「死丫頭,還會這一招。再不起來我不背你,以後都讓域主送你下去。」
雲落一聽這個,趕忙又醒過來。
「我又好了。」她又想想,為自己狡辯起來,「又不是什麼大事。我不過就是想想,不會真怎麼著,真要怎麼樣那還不知道是誰吃虧呢。」
「呸,想的美。他要審問的是這件事么?」玄豹白她一眼。
「啊?」雲落的心沉下了,「那就不關我什麼事。」
「陪著。」玄豹踩著她的袖邊,生生釘著,「一起聽教訓。」
說聽教訓是假,望看在雲落面上少受點罪是真的。雲落還是頭一回兒見這樣的場面,她倒是心裡有些怕了,暗中較勁扯著布頭,死活扯不出來。
「你到底要幹嘛?」她小聲在玄豹耳邊嘀咕,「剛折騰完我有點累,你可別讓我再受驚嚇。」
「有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
「沒事兒,看你面上他能少訓我兩句。」
「原來你這樣心思?還當他面說?」
域主等他們呱呱完,就盯著看他們幾眼,擦身就走了。
「這算什麼意思?這就完了?」雲落還等著有什麼場面。
「還得多謝你,他不計較了。」
「就這?我還等著看你醜態。」
「想得美。」
雲落起起身,才剛起來,一陣暈眩,又倒在地上。
「喂,醒醒。」玄豹還以為是域主轉變心思回頭,她就又裝起來,可環顧一看,人在遠處收拾,並沒理他們,很快意識到嚴重性。不明獻祭之事,只知道她之前就著了涼,又經勞頓,多番拚命,檢查她的身體狀況,恐怕傷及了肺腑,鼻間隱隱能看到被血痂堵著。
「域主!這丫頭恐怕是真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