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
窗外漸漸變亮，南方城市的朝陽已有正午般的灼熱感。
窗戶的窗帘幾乎沒什麼遮光效果，整個房間已經變得非常明亮。
羅萊特坐在桌邊，拿起小莉的手機開始研究。這是一款非常山寨的Android機，瀏覽器的版本很低，只能用移動端模式載入網頁。而小莉說的極速模式，則比移動端模式更加簡潔，網頁直接呈現沒有排版的文字，字體格式也全部清除了。
至於她剛剛提到了流量的問題，完全被他拋在了腦後。這台手機肯定是載入不了他需要訪問的網頁，他需要尋找其它設備上網。
他轉頭掃了一眼正在睡覺的小莉。只見她用毯子緊緊裹著全身，眉頭緊鎖，似乎睡得很掙扎。
不忍打擾她休息，他將手機放在一邊，拉開抽屜，從裡面抽出一張發黃的信紙和一隻鉛筆，把桌上的雜物往旁邊輕輕推開，連著鋪開幾張紙，開始在紙上設計密碼文。
……
羅萊特從太陽初升，一直寫到太陽西斜，在紙上塗改了許多遍，也站起身去了洗手間很多次。
寫了一天，等到他用鉛筆畫上最後的一個句點，他的肚子又餓了。他想起了小莉之前放在桌上的那張十塊錢，想出去買點吃的。可是他把桌面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都沒有找到那張十塊錢。
想是那十塊錢已經不知道被他丟哪兒去了。
他條件反射地看向躺在床上睡覺的小莉。房間里的環境明明如此敞亮，他不由驚訝她竟然能一覺睡到傍晚。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打算索性等到吃晚飯的時候再解決肚子餓的問題。
忽然，桌面上的手機亮了起來，裡面傳來一段管風琴古典音樂。
認出是音樂界公認的巴赫的通神之曲，羅萊特微詫，低頭一看，原來是手機鬧鈴。
混沌而華麗的管風琴音如流水般流淌而出，那樂聲彷彿能引領人到那天堂之上，眾神的審判之庭。
「呃，可以幫我把鬧鐘關了嗎？」旁邊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將羅萊特的思緒拉了回來。
沒有作答，他伸手滑開手機的鎖屏，關掉了鬧鐘。
「謝了……」躺床的某人緩緩坐了起來，卻用雙手捂著臉，一動不動。
「你還好嗎？」羅萊特瞄了她一眼。
「沒事……我每天剛醒來的時候都會有點頭暈，」小莉揉了揉臉，「可能是日夜顛倒搞壞身體了。」
「在光線太強的地方睡覺可能會損壞眼部神經和腦神經。」羅萊特平靜地看著她。
「有道理……」她一邊說著，幾乎是半閉著眼睛走下.床，暈暈乎乎地站起來。「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羅萊特答道。
「那等我一會兒買盒飯吃吧。」她說著走向洗手間，「我先洗把臉。你想吃什麼？」
「我隨便。」羅萊特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間的門口。
不久，洗手池傳來水聲，但水聲並沒有被打斷，只是水流不停地流淌落在水池裡。
羅萊特猜測她還沒有從頭暈的癥狀中緩和過來。他彷彿能想象到她用手撐在洗手池邊發獃的樣子。
羅萊特思索了片刻，還是問道，「你還好嗎？」
「沒事。」小莉的聲音從洗手間傳來。
「小莉，」他說道，忽然覺得叫這個名字有些拗口，不如用美國的方式直呼其名叫「莉」順口，但也沒太在意，只是繼續說道，「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哈哈，」小莉明朗的笑聲傳來，「就這點小毛病，還用得著去醫院呀。」
話音剛落，洗手池傳來用清水撲臉的水花聲。
羅萊特忽然覺得無言以對。
小莉洗完臉，從洗手間里走出來，從牆上的掛鉤上取下一塊小方巾，一邊擦著臉，一解釋道，「放心吧。我的身體好著呢，有什麼小毛病過一會兒就好了。」
羅萊特點點頭，「那我等你回來。」
「好的。」小莉把小方巾掛回掛鉤上，走到儲物箱邊，從箱蓋上拎起一個單肩包背在肩上，然後從桌上拿起一個塑料飯盒放進包里。
她轉身之前，朝他露出一個笑容，「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小莉的身影消失在脫漆了的藍色大門後面。
門外夕陽的餘暉將房間照紅了一瞬，卻又很快消失。
房間里恢復了夜幕的昏沉。
……
二十分鐘后。
小莉左手拿著自己的飯盒、右手拿著餐館的飯盒走進門，發現羅萊特坐在桌邊，手裡正拿著她的化妝品湊到眼前研究。
「這個沒有生產日期的。」羅萊特舉起一瓶指甲油說道。
小莉臉紅答道，「生產日期在包裝盒上呢，包裝盒我扔了。」
羅萊特拿起另一隻粉底液，看著她平靜地說道，「這個已經過期了。」
小莉著急道，「才剛過期一個月！」
羅萊特又拿起一隻口紅，「這個已經過期半年了。」
小莉的臉燒了起來，「反正又不是吃進肚子里去的！打折的便宜很多的，你懂什麼！倒是你，沒事翻人家的化妝品做什麼！」
羅萊特一臉無辜，「我有點無聊了……」
小莉生悶氣，若不是兩隻手都拿著飯盒，真想揍他一番。
羅萊特沉默了一會兒，又拿起一隻小瓶的護膚乳，瓶子看上去像是從賓館裡帶回來的，他打開瓶子聞了聞，自言自語般地問道，「這只是橙子的香味嗎？」然後又打開另外一隻聞了聞，「這只是薰衣草？」……
小莉徹底無言以對，氣也消了，只好隨他去了。
她把飯盒輕輕擺在桌面邊緣，然後走到床邊，趴下身從床底下取出一張紅色的摺疊塑料凳，又爬起身，把摺疊凳拿到桌邊打開，坐了下來。
小莉打開飯盒準備吃飯。她拉開抽屜，找出一雙筷子，一邊催道，「好啦，別管那麼多了，先吃飯吧。」
羅萊特見狀，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一隻化妝品，然後放回抽屜里的某個位置，然後又捏起一隻，放回抽屜里的另一個位置，再捏起一隻，放回抽屜里的另一個位置……直到把所有的化妝品護膚品都放回原位，才緩緩把抽屜合上。
小莉看著他一步步把所以東西放回原位，不由驚訝。他好像完全記得原先是從哪裡取出來的。
面對眼前規整的長方體白色飯盒，羅萊特再次展現了取證般的開啟方式。
他先把飯盒上的筷子拿開放在一旁，然後一個角，一個角地撬開飯盒的四角，接著一條邊，一條邊地撬開四邊，最後輕輕拿起了飯盒蓋……
一股酸菜的香味撲面而來。
原來他的這盒是梅菜扣肉。盒飯的米飯量相比於菜的量多出了很多倍。
羅萊特猶豫了兩秒，拾起筷子，慢慢掰成兩根，開始吃飯。
小莉在一旁看了他片刻，忽然輕聲問道，「餓了嗎？」
他愣了片刻，應了句，「嗯。」
「呃……如果你不喜歡那盒的話，可以跟我換。」小莉把自己剛打開的青瓜炒蛋盒飯往他的方向微微推了推，「我這盒比較清淡，不知道你喜歡哪種。」
羅萊特掃了一眼她的飯盒，似乎猶豫了片刻，眼中波光涌動，但最後還是把目光放回了自己的梅菜扣肉飯上，一邊說著「沒關係，我吃什麼都可以」，一邊伸出筷子正欲夾菜。
「你別跟我客氣呀，」小莉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說道，「其實我比較喜歡吃梅菜扣肉阿，真的！」
羅萊特迅速把筷子收回來，雙目圓瞪。
小莉見狀，順手把兩個飯盒調換了過來。
小莉拿起自己的筷子夾菜，見羅萊特還是一副大眼睜圓的模樣，不由哈哈笑了起來，「梅菜扣肉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氣味詭異。」羅萊特低頭開始吃青瓜炒蛋。
「這樣阿。」她笑著說道，「那好吧，下次我會記得給你帶普通一點的盒飯。」
羅萊特點點頭。
……
「吃完了？」
「恩，菜很好吃。」羅萊特說道，「非常感謝你的款待。」
小莉掃了一眼他的飯盒，明明還剩了大半盒飯，不由暗自吐槽，這傢伙真浪費糧食。
但她什麼也沒提，反倒問道，「你和你的助理聯繫上了嗎？我的手機……能用嗎？」
「不行，」羅萊特看了她一眼，「你的手機大部分網站載入不了。」
小莉疑惑地歪著腦袋。
「你有沒有電腦？」羅萊特問，「還要一個公共WiFi。」
「我沒有電腦。WiFi我是蹭隔壁鄰居的。」小莉窘迫地答道，「那個如果一定要電腦的話，要是你不介意出門，我可以帶你去圖書館。」
羅萊特看了她兩秒，說道，「其實圖書館是個好主意。」
聽罷，小莉原本失落的臉色彷彿亮了起來，「那我們就出發吧，我跟老闆娘請個假。」於是站起身，拿起塑料儲物箱上的單肩包挎上，取出手機開始編簡訊。
羅萊特也站起身，準備跟她一起走。
她看了看他的鞋，發現他的鞋帶都沒綁好，四條鞋帶長長的拖在地上，不由哭笑不得，「你把鞋帶再綁一下吧？」
「哦。」羅萊特聽罷，又坐回去，用兩隻手摺騰著鞋帶。
然而一分鐘過去了，他還沒有綁好，兩隻手還抓著鞋帶繞來繞去，彷彿不知道該怎麼綁。
小莉捂臉，「算了算了，我來吧。」說著蹲下來，幫他綁起了鞋帶，「我先幫你綁一次，以後你要自己綁好鞋帶，不能拖著鞋帶出門，OK？」
「好。」羅萊特答道，顯得一臉無辜。明明是昨晚她把鞋帶徹底拆了，他平時都是不碰鞋帶，直接把鞋子穿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