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慧眼

第十一章:慧眼

蕭青的內心若是扒開看,此刻那定然是塞滿石頭和腐葉的。

她靜靜地躺在廢棄的捕獸坑裡,呼吸微弱的可怕。一動不動的她聽著上邊傳來的慘叫,像個木頭一樣躺著。黑衣人從旁邊走過,蜈蚣從眼皮上爬過,螞蟻啃咬著肉體,屎殼郎推著糞球經過……她的眼底宛如一潭死水掀不起一絲波瀾。

她緩緩呼吸著,每個呼吸都能聽見骨頭咯吱咯吱的聲響——啊,大概是肋骨骨折了。

嘛,連逃跑都逃的不利索呢。

這黑衣人已經在旁邊經過了三次了,蕭霽舔舔嘴邊的螞蟻,吧唧著嘴,緩慢的轉動著脖子。也不知道這幾天是怎麼了,眼睛的重影變多了,她感覺每一次醒來都是在和閻王爺爭命。她能看見樹發出幽光,各種東西似乎都有各自的光芒。

真是神奇!

她嚼著落在臉上的樹葉兒,也不知道有沒有毒,一旁的腐木長出了新菇,顏色正常,該是可以吃吧……吖,嘴巴真是要淡出鳥來了。空氣里的濕度越老越密集,她默默念叨著心經,想著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爛在這兒立地成佛了。不過有么有成佛倒是不知道,總之是下雨了,這雨夾雪的冷還真是刻骨。莫非這輩子的冷都要刻在骨髓里了嗎?

她默默念叨著藍穆的名字,腦袋裡想著月喜的臉——老子不可以死啊!

也不知是不是感動了佛祖,她耳畔響過一聲阿彌陀佛。

木魚一敲——

嗒!

……

火?

什麼東西……

青燈古佛破廟……

和尚?!

「這位施主,莫要亂動~」蕭霽感覺自己的頭被扶正。

這麼一扶不要緊,蕭霽感覺自己的呼吸受到了壓迫——好大的……歐派。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媽耶,臉好燙!這是什麼神器?

火光照應在她臉上,噼啪的響聲中傳來一股子野菜草汁味兒,身體居然沒那麼疼了。

「這……是什麼地方?」蕭霽眼睛瞥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險些以為自己出家了。

「山間破廟罷了~」

聲音好好聽,蕭霽從沒覺得自己這麼沒出息過,鼻子一熱,流出一抹痴獃的鼻涕。

「縈緹,莫要胡鬧!」木魚聲停,和尚放下手上的破木珠子,慈眉善目的神情和上面的佛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這和尚,好生沒趣!」

蕭霽發現,這個女子身上也有光芒,青白色的,狐狸形狀。而那和尚身上則是道道金光,頗有幾分得到飛仙之感。她用力的眨了眨眼,那光又模糊了下來。

莫非癱了幾天,吃了什麼中毒了……

「施主,貧僧不才,懂得些歧黃之術……」白皮俊臉的和尚心平氣和的往缽里舀了幾勺野菜粥,裹上干硬的窩窩頭,細嚼慢咽,「不知你這心法是何人授予的。」

「多謝大師相助。這……說來慚愧,是一名小賊贈與的。」

蕭霽才發現,身上的上已經好多了,和尚的醫術好的那可不知一點點那麼簡單,這麼想著,她往和尚的方向看去,這和尚雙目無神,顯然是瞎了。

「得來即是緣,施主不必掛心。」和尚目無聚焦,摸索著包裹,掏出一個竹節筒子,盛了些粥來,「施主若不嫌棄,便用上一些吧。」

「多謝大師。」蕭霽驚得雙手合十,差點撞上了縈緹的胸部,嚇得直道,「阿彌陀佛!」

「呵呵呵~」

縈緹笑了,將蕭霽扶著靠著爛桌子,看她能拿好筒子,便一邊去玩指甲去了。

那指甲一伸一縮,倒是很有趣。

「小姑娘,看什麼?可是怕了?」縈緹笑盈盈倒,一雙狐狸眼閃著悠悠綠光。

「姐姐的指甲很有靈性。」蕭霽也不奇怪這姑娘的稱呼,也不去注意那異於常人的事情,喝了口粥,感覺像是咽下了一口土。

「呵呵呵呵……小姑娘,你的眼睛也很有靈性。」縈緹笑了起來,十分的開心,眉眼彎彎,也不再玩指甲了,專註地看著火光跳躍,彷彿能看到地老天荒。

眼睛?大概是藥效過了吧。以往眼睛的顏色,都是靠著沈纖的葯維持的。如今,葯丟了,人也丟了……

想到這兒,蕭霽下意識地喝了一口野菜粥,瞬間臉上都染上了一層似有若無的土菜色。

和尚又在敲著木魚,嗒嗒嗒,和外邊地雨聲很是相配。

——

夜裡,也是濕漉漉的,隨時可以聽見水滴下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蕭霽在這晚睡得死沉,夢裡全都是個和尚在叫她,這個『施主』組成的連環夢裡,她看見了一隻碩大的蜈蚣一圈圈地繞著枯木,小瀑布規模的涎水滴答,身體上的陰影處似乎有些口子,往上,接著半個美人,再往上看不見臉,如瀑的烏髮散落,抖動著,抽搐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詭異聲響,頭髮微微濡濕了,淅淅瀝瀝流下幾多鮮血。

「阿彌陀佛!」

?和尚。

「大師?」看來只是做夢啊!蕭霽鬆了口氣,行了個禮。

「小姑娘,你還不躲開?」

蕭霽尋聲望去,縈緹?

蜈……蜈蚣!!!

蜈蚣尾掃過,拍打著捲起幾塊木頭和青苔,勁風肆虐,掃過蕭霽的額角,將她的世界觀吹得稀巴爛。

這是一隻叼著人手的美人蜈蚣,斷手猙獰,在地上磨蹭著,被咬得碎爛扭曲,隱約之間還能看見她那過分裂開的嘴角在笑。

「咿呀——嘎!啊——」

難聽的嘶吼幾乎可以撕裂空氣,撞擊著蕭霽的耳膜,颳起一股子腥風吹得她眼皮子嘴皮子直抖。

「你這獃子!」

縈緹嬌媚的笑著,俏看見臉瀰漫著一股青白之氣,交織出一個碧眼的狐狸頭,微微低頭,就能看見那白色帶著些黑褐色的大絨尾巴,雙手化爪,直擊這怪物的天靈蓋。

什麼鬼,進錯片場了吧?

蕭霽的求生欲驅使著她運氣輕功蹦躂了起來,沒退多遠,血雨已至,噴濺三尺遠。

這都,啥呀……有那麼一刻,蕭霽覺得自己好似是在墜崖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嗒!」

木魚聲響起,和尚每走一步,都會發出一聲低喃,低沉的梵文盪在空間里,有種奇妙的感覺,莫名的安定。

道道金色法印憑空書寫,如同心臟般跳躍鼓動。

「呀!」蜈蚣散發出的道道黑氣宛如鬼魅,嚶嚶啼鳴,消散在金光中。

「你也是妖!你幫著和尚……殘殺同宗!」這妖怪的靈魂發出嘶啞的詛咒。

「你必將不得好死,永世不得安寧!!!!!!——」

「呵!區區一隻怪,也配與我提什麼同宗。」縈緹細細舔著爪子,瑩綠的眸子倒影這蕭霽的身影,媚紅的眼角拉長,眯起,「小姑娘,你怕了。」

「縈緹姐姐這麼好看,怎麼會怕呢?」蕭霽的腳蕩來蕩去,尋找著落腳點,想著怎麼從這倒霉的歪脖子樹上下來。

「你這傢伙,嘴怎麼這麼甜。」

毛茸茸的東西將蕭霽卷了下來——大尾巴!

毛茸茸,軟乎乎的……呀!!!蕭霽的內心活奔亂跳的,幾乎是要跳出嗓子眼了。

好想擼啊……摸一摸一定很舒服吧!

蠟筆小新式的笑聲回蕩在腦袋裡。近幾日的陰霾似乎都被這毛茸茸的觸感帶走了。蕭霽看向尾巴消失的地方,一時回不過神來。

「嘖!你這小流氓,看什麼呢!」

蕭霽咽了咽口水,發現自己已經盯著人家的臀部看了老半天了,頓時那張幾百年都不會紅一下的厚臉皮漲得像個火囊燈籠。

「對……對不住!」

「呵!」縈緹滿眼的興味兒,媚眼如絲,整理著髒亂了的毛髮,狐色生香的躺在蓮台下面。

避雨的小破廟已經塌了,破木塊堆積著,原處只剩一尊菩薩靜坐著。

「阿彌陀佛。」和尚朝著菩薩彎腰,雙手合十。

一時之間靜了下來,風蕭蕭捎來初春的微涼,土壤里的冰擦子上發出了幾許嫩芽兒。

「原來,我這幾天不是中毒了啊……」蕭霽擇著乾巴巴的菜根兒,放在嘴裡嚼著,苦澀的土腥味兒很是上腦。

「施主是開了慧眼了。」

「哦?怎麼說?」蕭霽吐出草纖維,吧唧了兩下嘴巴,拎了跟細木枝兒戳著松潤的砂礫土。

「若小僧猜的不錯,施主修的是《心經》吧。」和尚微微一笑,放下幾根干木材,磨著火石,燃起一小點兒火花,「此法乃是內門功法,自我師傅坐化后,便消失匿跡了。」

「這般么。」

「嗯,施主能尋得,便是緣。」和尚看著火光,挑了挑木材,又丟了些小廟廢墟里尋得的幾多乾草,「施主青瞳異於常人,自娘胎便帶出的一絲殺氣,招來災禍,在修鍊心法之時煉化,陰差陽錯開了慧眼,可識得妖氣與靈氣。」

哦,原來不是青光眼哦……

「和尚說的不錯,只是妖氣偏渾濁,靈氣則更為清透。」縈緹眨眨眼,舔了舔牙尖,「因而妖遭天劫,是要命的。」

蕭霽看了看縈緹,總感覺她有什麼話沒說完。

小姑娘,你的眼睛也很有靈性……

不知怎麼了,蕭霽突然心底響起這句話。

轉頭,看那縈緹正看著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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