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親生徒弟
遠處苦苦支撐的三人看不到老和尚的糟糕，聽不到小和尚的焦急。只感覺眼前殺氣漫天的指影突然消散，壓力頓減，各自深吸一口氣，平生出一股死裡逃生的僥倖。
與此同時，他們看到，剛剛使出天人手段的元神大修士，化作一團金光落在小廟，然後又衝上雲霄，劃過長空，消失在遠方。
三人相視一眼。
「他強行提升修為，又使出這等逆天手段，必然遭了反噬，受傷不輕。追！」
獵手和獵物的角色再次發生反轉。
不知幾許的高空，一老一小和尚亡命遠遁。
身旁還多了一條老狗，老黑狗。
夏野早把老黑狗當作家人，逃命也得帶上它。
他沒說，老和尚卻做了。
夏野抬頭，發現老和尚氣色好轉，七竅也沒有鮮血再流出，心底稍安。
身旁是呼嘯的風，腳下是潔白的雲，遠方是不見邊的天際。
小和尚雖然覺得不合時宜，還是忍不住問道：
「師父你叫……灰太狼？」
「很響亮吧，出自我的家鄉。」
「響亮是響亮，總感覺太隨便了。」
「那『龍傲天』如何？」
「師父口味真別緻。」
片刻，小和尚又忍不住開口。
「師父你受傷了啊？」
「嗯，不輕。」
「那為毛我們不一開始就開溜。」
「……不破了那遮天陣，我們便跑不了，要破那遮天陣，我必然要使出非常手段，必然也會受傷，那幹嘛不順手殺他幾個？」老和尚沒說，那幾人是生死大仇，不屠不快。
「師父運籌帷帳，從不吃虧，徒弟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你想幹什麼？」
「自然是想學師父您的本事。」
「徒兒，咱現在是在逃命啊！你突然跟我說這個話題，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我還是你的親生徒弟么？」聽出老和尚的敷衍，小和尚十分不滿。
老和尚不答話。
也是，徒弟便是徒弟，還是撿來的，哪有親生一說。
小和尚摸摸身邊老黑狗的狗頭，也陷入沉默。
片刻間，二人身形落地。老和尚帶著一人一狗，幾經閃動，出現在一個山洞內。
洞內日用物品一應俱全，看來是早有準備。
「狡兔三窟啊。」小和尚感嘆。
老和尚席地而坐，開始調理氣息。
小和尚識趣地坐在一旁，並不打擾，坐到老狗身旁，只顧想著自己的心事。
片刻，老和尚似乎調息完畢，看了一眼夏野。
「師父你大展神威，單挑六人！好厲害呢。」夏野見狀連忙上前，諂媚地給老和尚捏肩，捶腿。
「師父什麼時候教我本事？以後打架這種臟活累活就不勞師父您費心了。」
老和尚不語，輕輕閉眼，恢復了裝B神態，只是神色間，掩飾不住的得色，和享受。
「師父？」小和尚喊了句。
「嗯。」
「你在幹嘛呢？」見老和尚手指不停在空中划動，帶起絲絲漣漪，小和尚問道。
「布陣。」
「我剛才的建議中肯吧？」
「用力點捏。」
「師父啊。」
「嗯？」
「你剛使出的五指神通，厲害呢。」
「不止，後面還有，使不出來了。」
「師父啊，你是不是已經暗地裡教了我一身神仙本領，只是我自己還不知道而已？」
「並沒有。」
小和尚停止手上動作，「啪」的坐在旁邊石凳上，賭氣不語。
「世人都道神仙好，只有神仙忘不了。神仙自有神仙惱，不比凡人少多少。徒兒啊，凡人其實也挺不錯的。」老和尚勸慰道。
「少廢話，老和尚你到底教不教我？」小和尚一生氣就這麼叫老和尚。
「以前不想，現在沒時間了。」老和尚嘆著氣，手裡動作不停。
「套路，都是套路。」
「以前一是時機未到，二來我是真覺得做個凡人一輩子也挺好的。」
「借口，都是借口。」
「師父的家鄉啊，在那遙遠的地方……」老和尚似乎終於忙完了，嘆氣道。
「我知道，叫地球，在天上，你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四好青年。別岔開話題，天下就沒有師父不教徒弟的道理。」小和尚心心念著老和尚在天空大殺四方、威風八面的情形。
「為師沒時間了。我說過，我要死了啊。」
「你剛還殺了仙人呢。不帶這麼騙人的。我早就不是三歲小孩了。」
「你是十二歲的小孩。」
「……」
「我真的要死了……」老和尚低頭，認真看著小和尚，努力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悲痛或者不舍的情緒。
「哦。」小和尚點點頭。
老和尚有些失望。
「十二年前，我在荒野草叢發現你。那時的你啊，真像一根野草，孤苦伶仃，毫不起眼，卻又好生頑強……不過野草啊，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它們又不卑不亢，排難而上。只希望你以後也像野草那般走下去。」老和尚語速平和，夏野聽著卻感覺有一種異樣從心底翻湧，騰起，然後化作絲絲酸楚。
為什麼莫名其妙有點想哭？
這不是我一個無憂無慮小和尚該有的情緒啊。
夏野強行壓制，打岔道：「我像野草，所以我姓夏。師父你他娘真有才。」
老和尚沒像以前那樣佯作大怒，罵他不懂尊師重道，甚至在屁股上狠狠打上幾巴掌。
「因為為師早些年在玄明天俗塵行走，用得最久的名字叫『華夏』，也是我最有感情的一個名字。」老和尚很平靜地解釋。
「我本油燈近枯，剛大戰時又強行提升修為，確實……要死了。」
小和尚內心不安愈發強烈。
難道老和尚師父真的會……死？
他沒想過，就像他從未想過金烏為何東升西落，繁星為何夜晚降臨。
「徒兒，為師想家了，我想回家了……」老和尚的聲音突然像極了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想哭的卻是夏野。
「師父，我還沒長大呢。」小和尚哭腔。
我還沒長大，你怎麼能死呢。
洞外響起「嘭嘭」之聲。
夏野循聲望去，果然是剛才和和尚對陣的剩餘三人。
而今三人也不多話，只是陰沉著臉，各自用法器發出道道玄光，瘋狂砸向洞口。
洞口有防護陣，卻護不住他們。
眼看陣光減弱，趨於破裂。
小和尚心急不已，老和尚卻無動於衷。
老和尚身子轉動，依然是席地而坐，只是已變為背向洞口。
又輕輕將夏野拉到在身前，示意其坐下。
「小野，此物非常重要，或許有一天，它能讓你我師徒……再見。」老和尚看了一眼洞口三人，掏出那段之前夏野拿著，此刻卻不知何時到了他手裡的朽木。
朽木離開老和尚手掌，緩緩上升，停留在老和尚眉心處。
有金光自眉心而出，向朽木纏繞，包圍，源源不斷。
與此同時，五顆光芒從老和尚手中射出，分落洞內五個角落。
然後屋內金光閃起，銘文陣陣。
「不好，有傳送陣！」洞外三人見到，大急。
攻擊越發猛烈。
「這些人，是為師的死仇，我自不會讓他們好過。然而凡人也罷，我只希望你能夠一生平安、健康、快樂。」
老和尚說著，一手拿起夏野右手，一手抓過眼前浮空的朽木。然後輕輕將朽木安在了夏野右手小臂。
夏野毫無感覺，老和尚手裡的朽木卻消失不見。
洞口護陣終於被擊破，洞內傳送陣也發出陣陣玄光。
老和尚不理會後心三道滿含煞氣的攻擊，只輕輕把夏野和老狗推向傳送陣正中。
「不！啊！師父！」夏野血絲滿眶，手舞足蹈，想要掙脫來自大陣的吸扯之力。
然後他看到老和尚身體一震，生生承受了三道結結實實的攻擊。
「還有，你真的是我，親生徒弟。」
夏野肝膽欲裂，口不能言，只是怒睜雙眼，死死盯著眼前一幕。
他要睜大雙眼，最後看清師父的臉龐。
他要睜大雙眼，記住那些兇惡的嘴臉。
有絲絲霞光從老和尚腹部射出。
霞光射向石桌，石桌裂。
霞光奔向洞頂，洞頂塌。
霞光又斬向洞口奔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