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九章 聖童
第兩百二十九章聖童
太古恩祠,舍神山巔,神煌天宮。
山巔上的一間密室之中,一個稚氣未退的少年盤踞屋內,紫聞草香料燃燒的青煙緩緩從銅爐中升騰而起,充盈屋內,這少年渾身白凈如玉,一件薄透長衫半披在肩膀上,裸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膚,猶如凝雪,他渾身**卻渾然一體,似乎並不以為意。
眉心的硃砂紅讓這個少年看上去有些妖異,他突然睜開緊閉的雙眼,和他皮相不符的是,他眼中似乎洞藏乾坤,猶如一個飽經滄桑看透紅塵,卻又返璞歸真的智者。
九州之上極少有人見過太古恩祠的掌門聖童,因而也極少有人知道他的來歷。
相比較李長風上一次來到舍神山,聖童似乎長大了一些。
他此刻抬起眼,看著西方。
過不多時,他已倏忽不見,屋內空空蕩蕩,只留下一掠青煙。
在昆崙山上,李長風把他內心最大的疑惑拋了出來,他本以為江湖已遠,誰曾料想智藏龍師告訴自己有可能李孤鴻還活著,他既活著那麼他去了哪兒呢?為何自己幾次死裡逃生,他都沒有施以援手,任憑自己在這個爛攤子中摸爬滾打,弄得滿身泥巴。
智藏龍師回答說:「我雖不曾下過雪山,但這不妨礙我的神念所涉,這些年我所學已近頂層可窺上壁,但我越是修行就約發現,在我們的層次之上一定還有一個地方,我能感覺到那個地方對九州的壓制,假若說我們是小溪里的水,那個地方一定是汪洋大海,其貌可見一斑。」
智藏龍師少見的嘆了口氣,臉上浮現一絲追憶。
「你不會明白你父親那樣的驚才艷艷之輩,普通人更不可能理解,因而我無法相信他已死去,我寧願相信,你的父親去了那個地方。」
李長風原本覺得智藏龍師學究天人,他既如此說了那一定有證據,誰料也是他自己的揣測,但轉念一想,既然智藏龍師都已如此說了,李長風心中反而生出幾分希望,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呢?
假如父親沒有死,那麼娘也可能沒有死,只要想到這裡,李長風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感動和勃發。
智藏龍師沒有想到的是,他寥寥幾句話,竟然激發了李長風的鬥志和生存欲。
轉眼看著李長風,智藏龍師忽然一轉頹氣笑了起來。
「你好像在故意拖延時間,在想對策?」
李長風心中一驚。
智藏龍師笑了笑說:「那也無妨,我並不在意。」
他身上生出一分睥睨天下的豪情,李長風的心卻沉了下去。
李長風緩緩說:「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智藏龍師伸出手,做出一個儒雅的請手式。
李長風:「為什麼是紅妝?既然你的目標是我,為什麼不可以選擇讓昆崙山的其他人直接帶我上山!」
智藏龍師露出一個沉思的表情,顯然李長風的這個問題,讓他產生了一些想法。
智藏龍師說:「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吧,假若你能回答這個問題,或許你就能對我所做的理解幾分。」
「你覺得,一個人的命運是可以預測的嗎?」
李長風一愣,下意識想否定,但他轉念一想又難以確定了。
智藏龍師看出了他內心的疑惑,於是替他回答說:「拿你來說,十四歲破海引汐,也正是那一年在藏繼承你父親的《八陣圖》,奪了天闕宮的首榜,名滿天下,三年以後入天狼,其後五年破聖入神王,你一路走來,有多少是能被預測的?」
李長風無言以對。
智藏龍師說:「其實,我可以預測到,因而我在等,等到你做完這一切有了力量,你的精血才足以幫我打開鎮壓在神照上的封印。」
李長風的身體在顫抖,他的拳頭捏緊,指甲死死的掐進肉里。
智藏龍師倏忽一笑:「當然,我選擇紅妝,一方面是因為這個孩子的確是天縱奇才,另一方面,在我下山之前,我需要整個西境保持穩定,西境皇宮中的解蒼山,莽荒領地中的老龍,雪劍齋的百里飛花,而能維持這種平衡最微妙的人選,就是紅妝,不管我收她做弟子是出於什麼目的,我始終是把她當成我的弟子來看待的,解蒼山和我相互制衡,不也正是用的他自己的女兒嗎?」
「現在你的問題應該都問完了吧?」
李長風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大佬,還真是玩的一手好手段。」
智藏龍師似乎玩夠了,他邁步朝著李長風走過去。
這裡雖然是李長風的神照,但智藏龍師走得閑庭信步,宛如在家中的後花園,反觀李長風,他的腳步卻一步都移動不了,儘管他背後的元海已近沸騰,他凝聚了全部的力量想要移動哪怕一步。
可是他一步都做不到。
李長風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失望的頹然,原來在力量面前,自己所擁有的是這麼微不足道。
原來自己從一出生,就落入了別人的設計中。
原來自己不管怎麼摸爬滾打,都被別人看的一清二楚。
原來這個世界,這麼操蛋。
李長風喃喃說:「我求你一件事。」
智藏龍師忽然停下腳步。
李長風苦笑說:「你殺了我,放了她可以嗎?她對你已經沒有用了,你要我什麼都可以,但是請你放了她,我求你。」
智藏龍師:「你跪下或許我會答應。」
李長風聞言,緩緩跪了下去,匍匐在智藏龍師的面前。
他從未如此貼近的看過自己的神照,那透明美麗的冰粒,以後或許再也看不到了。
光芒一閃而過,智藏龍師和李長風重新出現在昆崙山上,智藏龍師只需輕輕揮揮手,李長風就會身首異處血液噴薄,他的鮮血足以讓智藏龍師破開封印。
但是智藏龍師卻停住了手。
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宮殿還是那座宮殿,僧侶依舊是念經的僧侶,天空依然是清明的,白雲依然是飄逸的。
甚至連他坐著的石座都不曾變化過。
但正因為這裡太正常,所以才顯得不正常。
智藏龍師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白如玉的少年,他的眼神很深邃,很吸引人。
聖童長衫加
身,平靜的看著智藏龍師。
智藏龍師對忽然出現的這個人,以及這裡不正常的一切都感覺到困惑,於是怒而拂袖。
智藏龍師忽然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小和尚,一如當初模樣,愣愣站在石座前。
那個少年和李長風都消失了,只剩自己站在石座前。
他四處尋找,突然發現了一個小道士。
小道士對著和尚說:「喂,和尚,咱們來比一比吧?」
和尚沒有回答,皺著眉在思考哪裡出現了問題。
他應該是身負佛袍的密宗大能智藏龍師,不應該是一個小和尚。
那個少年!
問題就出現在那個少年上!
小道士見和尚不搭理自己,於是說:「喂,小和尚,我在和你說話呢!到底比不比?」
小和尚轉過身,惡狠狠的說:「好,當初你能贏我,我看你如今如何贏我!」
小和尚掌心內忽然出現佛印,朝著小道士掌擊而去。
小道士捏出一道訣,疾步而上。
密宗三十六道絕學,七十二通法門,盡皆在小和尚的手下吞吐,一式接著一式,可是不論他如何施展,小道士總能一一化解。
這小道士和小和尚鬥法斗的絕招盡出,但在李長風的眼中,智藏龍師和那少年,都如同雕塑一般似乎不曾動彈,少年翩然而立,身上的長衫隨風而動,他雖然赤著半具身體,但身上卻暖如溫玉,智藏龍師的衣袍獵獵作響,身形巍然不動。
李長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似乎並不能插手兩人之間的戰鬥。
小道士和小和尚對擊一掌,身體疾退,腳下忽然有符文蔓延,周身熒如玉。
小和尚一招密宗大手印,朝著小道士拍去。
小和尚想要破了道士的符陣,豈料小道士絲毫不退硬生生承受了這一掌,這片刻之機,陣法大成,小道士狂吐一口獻血,陣法受了這精血,光芒大盛,小和尚想要再逃離已做不到了,小道士周身狂退出陣外,只剩小和尚一個人在裡面。
小道士哈哈大笑:「二十幾年前輸給我,今天你又輸給我!」
小和尚驀然大吼:「李孤鴻!!!」
李長風正看著巍然不動的少年和智藏龍師,陡然異變突起。
智藏龍師的身體竟緩緩飄散化作煙塵,在李長風的震驚眼神中隨風而去。
而那少年,睜開了眼,平和的看著李長風。
但下一刻,他的臉上出現了碎片,就好像一個精緻的陶瓷變得龜裂,然後脫落,隨風而去。
那少年和智藏龍師都消失了,他們的身體都變成了煙塵,和這昆崙山上的白雪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