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一屍兩命
顧曉曉在旁聽得目瞪口呆，看看桂姑姑，再看看二小姐，幾次張了張嘴，話卻說不出來。
卿魅卻似乎早知道他想說什麼，作了回答：「宮女太監結為對食，自古有之。只不過不是什麼能上檯面的事，一般都不會大張旗鼓。對於太監而言，自然是沒有不應的，可對宮女來說……」
話到這裡，她垂眉看著桂姑姑，「只怕，沒有幾個是自願的。」
顧曉曉艱難咽了口口水，結結巴巴地道：「既然不願意，為何不說出來呢？這宮裡，還輪不到太監來做主吧。」
卿魅抬頭看了一眼寶王爺，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王爺是真的不知道嗎？在這宮裡，大事上做主的是上頭的主子，可往往要人性命的那些小事，都是由下頭的管事說了算的。」
桂姑姑聞言，眸中漸起淚花，卻是爬起身朝著卿魅叩頭，「求二小姐，別再查下去了。」
「為什麼不查？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呀！」顧曉曉再次震驚，看著跪在地上的老奴，「難不成，人是你殺的？」
那桂姑姑卻只看著卿二小姐，滿眼祈求，不停地叩頭。
八月的風帶來炎熱的氣浪，將桂香灼出令人頭暈的膩味。二小姐半蹲著身子，微垂眉眼看著把自己當成了救命稻草的中年女人，微嘆一口氣。
她沒有再對那女人說一句話，而是起身望向了沐懷笠，「沐統領，我在內務府丟了幾樣小東西，勞煩你把所有不當值的、年歲在三十歲以下的宮女都召集起來，找幾個老嫲嫲搜一搜她們身上。」
沐懷笠叫人將桂姑姑帶下去，避開眾人，冷眼看著卿魅：「無論成與否，你都會成為公敵，二小姐，你想清楚了嗎？」
卿魅起身，往青牆上閑閑地一靠，雙手環胸嘆了口氣，「不然怎麼樣？像玉液池的案子，任人牽著鼻子走，丟出個替死鬼來？這已經是第二個了。」
沐懷笠蹙眉，「這宮裡，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
卿魅咧了咧嘴角，抬頭從檐下忘了出去。碧空萬里，朵朵碎雲悠然自得，任憑人世間悲歡離合，它們也僅僅只為那一縷撩人的風變幻而已。
「想想有點可笑。從前我在洛陽時，很是嚮往這天底下最富麗之地；想象著，那些制定出《六律》將惡人繩之以法的統治者，究竟是怎樣神聖般的存在。」
沐懷笠問：「讓你失望了？」
「談不上失望。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沒對這個地方抱有希望。」卿魅起身，朝後頭柴房行去，漫聲說道：「我需要進行更詳細的屍檢，還請沐統領派人去內務府借兩把利索的宮刀來。」
沐懷笠，無語。
很快，宮刀借來了，而且是內務府總管王鵬翔親自送來的。
那王鵬翔長得高高瘦瘦，唇紅齒白，看模樣，也只好二十歲出頭；偏生藍色宮帽下藏不住一頭白髮，很是惹眼。
「內務府頻繁出事，給二小姐添麻煩了。」他躬身立在柴房門口，陽光從他周遭灑入。
卿魅已系好了圍裙、戴好了面巾，拭了拭宮刀的鋒刃，倒還滿意。她抬頭看了王鵬翔一眼，笑道：「王公公這次沒有拿住兇手嗎？」
王鵬翔笑了笑，嗓音低啞，「二小姐說笑了，上次張大江的事是意外。」他話音未頓，抬眼迎著卿魅的視線，笑的兩眼眯了起來，「湘兒與浮華的死期如此接近，不定也是他殺的呢。」
「王公公還有這樣本領！」卿魅嘆道：「我這個仵作都定不下死亡時間，您這麼遙遙一看屍體，便知道了？」
那王鵬翔便立在門口，只是笑，不再開口了。
卿魅擱下宮刀，恭敬地朝屍體長揖一禮，道一聲：「得罪了。」
浮華身上的衣物被褪盡，赤條條雪白一身。
「沐統領，勞煩你記下。左側肋骨，一條及骨的刀傷，傷口長約兩寸，深半寸；傷口裡窄外寬，右窄且淺、左寬且深。」
「雙乳燙傷，呈拇指大小圓點重疊，根據傷痕顏色的深淺，懷疑長期性的。」說到這裡，卿魅抬眼看了看王鵬翔。
王鵬翔恭謹地立在門口，側身站著，外頭半個身子灑滿了陽光，裡頭半個身子隱在陰暗中。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下看：「腹部多紅色小點，集中在肚臍眼附近，應該是被人用繡花針扎的；依舊是長期性的傷害。」
「大腿上有鞭痕，寬約一寸半，兇器應該是皮製的蛇麟鞭；鞭痕分部在大腿內側，較為密集，傷口顏色不一，應是長期被鞭打。」
「下體……」卿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握著宮刀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著。額頭冷汗析出，面色變得慘白。
「要不要休息一下？」沐懷笠不動聲色地上前去，正好擋在卿魅與王鵬翔中間。
「不必。」卿魅苦笑，「也許是太長時間沒碰屍體了。」
沐懷笠微微蹙眉，「我聽說，你在洛陽惹了不少官司，都是白樓出面擺平的。」
一直躲在窗外的顧曉曉聽到這裡，舉起手，探出個頭說：「本王作證，這都是真的。二小姐在義莊幫工時，時常為死者鳴不平，每次逮住兇手的時候，都會將兇手揍個半死。」
他說完，立馬將頭縮了回去。
卿魅看看沐懷笠，再看看窗外的小腦袋，笑了笑。終於是將心中煩躁情緒一掃而光，靜下心來，驗看屍體。
「下體被縫二十一針，看創口的大小、以及縫合的綉線，應該是繡花針一類的兇器，與腹部的針眼吻合。我現在開始抽線……」
宮刀手柄剛好夠握；刀刃極快，幾乎輕輕一碰，綉線便盡數綳斷；被縫合的肉塊立即彈開，一股膿血從裡頭流了出來，難以言說的味道四處散開來。
饒是蒙著面巾，見多了死人的二小姐，也忍不住乾嘔起來。
沐懷笠早已捂鼻退到窗口，寶王爺捂著鼻子站起身來，咕噥到：「什麼味道這麼臭？」
卿魅屏息，用宮刀在流出來的黑血中攪弄了幾下，挑出幾片白色的物體來。
「是一屍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