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戚雲勉
因接連出現的命案,整個皇宮,籠罩在一片陰鬱的氣氛中,連晨光都被烏雲遮蔽。
卿魅吃了早飯,剛剛洗漱完畢,準備再去南苑勘察一下,卻有小太監來說,皇上請她去御書房一趟。
至御書房外,卻見卿燭正在門口候著,仍舊穿著一襲天青的衣衫,衣身綉著白色羽毛。
一旁是吉祥與如意兩個奉茶水。
「兄長,」卿魅上前見了禮,「你可知道皇上急召所為何時?」
卿燭低眉應道:「應該是洪利本的案子有了進展。」微微一頓后,又問:「南苑那樁命案棘手嗎?」
卿魅苦笑道:「這宮裡比不得白樓,隨便一問便能牽出一長串來。打不得嚇不得,束手束腳,實在無趣的很。」
卿燭聞言,抬眼看了看她。面有倦容,顯然是一夜不曾安枕的。「你只是擅長檢驗屍體,查案本就為難。即便查不到,聖上也不會認真怪罪。」
卿魅面上展顏,向後退了兩步,朝兄長長揖一禮,笑說:「皇上爭對小妹,無非是想逼兄長出手。說到底,小妹也是為兄長所累爾。」
卿燭卻是淡淡一笑,「如若貴人肯自斷臂膀,所有問題自當迎刃而解。」
「兄長倒是慣會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卿魅苦笑,「斷臂求存,向來是人入絕境后迫不得已的保命手段。哪個人好好的,能做這樣傻事?」
卿燭卻不再接著這個話題說下去,轉頭看了看天際慘淡愁雲,輕聲道:「霆王爺雖已過雙十之年,霆王妃之位卻一直空懸著,府上的事務一直是由側妃打理。」
卿魅稍愣。
霆王府的側妃閨名錦玉,乃是當今皇后的親妹妹。這位側妃娘娘對霆王一往情深,當年為著她下嫁一事,可鬧得滿城風雨的。
而正好,霆王因為戚雲棠的事,還欠了她一個不小的人情。
想到這裡,她再次朝兄長長揖一禮,「多謝兄長提醒。」
卿燭一笑置之,回身看了看奉茶的兩個小宮女,又問:「犀毒呢?」
卿魅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正迎上吉祥的目光,便給了她一個微笑,說:「托寶王爺的洪福,在內廷剛待了一夜,還未來得及詢問,便被召回北苑來了。」
卿燭問:「有嫌疑人了?」
卿魅聳聳肩,「暫時還沒有,不過……」她話未說完,便聽到輪椅在地上劃過的聲音,便將話頭止住。循聲望去,果真見晉陽帝正從廣場上來,身後還跟著京兆府尹陳金水。
君臣皆還穿著朝服,顯然是剛才早朝來的。
兄妹二人上前君王的禮,被一併請入了書房。
「陳大人,」君王端坐案后,品著新茶,面色不善,「說說吧。」
陳金水回道:「樓萬寶與洪利本體內的無影針來路已經查明。此針為江湖人慣用的武器,但我們在針頭髮現了一個『君』字。詢問過江湖中人得知,此為天門山門主莫君歌常用的武器。」
「天門山?」卿魅疑惑:「臣女聽聞,天門山遠在邊陲之地,且山中多隱士。」
「不錯。」陳金水道:「為了避免挑起爭端,臣已經派仵作陳南軻前往天門山,證實這兩枚無影針確實是莫君歌所用。但天拓還有一人在使用,而且此人一個月前,離開了天門山。」
他說到這裡,卻停住了。
整個書房的氣氛,也隨著他聲音的停止而凝滯。
「洪利本八年前曾為叛賊顧憫伸冤,戚家因顧憫而滅族,戚雲勉曾在天門山學藝……」這一切,似乎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釋。可卿魅卻仍是很疑惑,「可時隔八年,戚雲勉為何在這個時候動手?」
君王面色平靜地將茶杯擱在桌案上,「這是你需要查證的事。」
「可臣女還在調查桂井女屍的案子,」瞧著皇帝滿臉的平靜,卿魅微微蹙眉,「皇上真以為臣女長了三頭六臂嗎?」
顧羨陽神態輕鬆地將雙手撐在桌案上,看向卿燭,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二小姐沒有三頭六臂,但大公子有。」他道:「三年前大公子為戚雲勉作保時,便該想到今日的局面。」
卿魅愕然地看向卿燭,「兄長曾經為戚雲勉作保?」
顧羨陽看著卿魅,覺得十分可笑,「三年前,戚雲勉將帝都攪弄的天翻地覆,二小姐以為,他為什麼可以安然無恙?」
「我以為……」一向伶牙俐齒的二小姐,語氣變得遲疑起來,「因為他是戚家唯一倖存的人,所以……」
顧羨陽冷笑:「我天拓是法治國家,即便是忠烈之後,犯了法,同樣要受到制裁。」見二小姐欲言又止,又道:「朕是唯一,凌駕於法律上的人。」
這個理由,實在找不出話來反駁。
卿魅看著皇帝,再看看兄長,悶了半晌,終究是無言可答了。
氣氛,再次凝溫。
「皇上,戚雲勉離開天門山後,行蹤飄渺不定,以京兆府的能力,恐怕無法將他緝拿到衙門審問。」
打破沉默的是陳金水,過胖的體質導致他額頭滲出冷汗,卻不敢抬手去擦,任由薄薄的汗珠子匯成一股,順著臉頰落下,濕了衣襟。
「區區一個江湖浪子,還用不著我天拓的軍人。」皇帝臉上又浮現了那輕鬆閑適的笑,「相信二小姐,一定能把人找到的。」
從上書房出來,卿魅滿臉鬱悶地望著漫天的烏雲,「我在白樓混時,已經夠無賴了。」
眾人都明白她這話的意思,卻無人敢接。
畢竟,他們的膽子還沒有大到,能說堂堂一國之君無賴的地步。
不過,這對於陳金水來說,是一件好事。
正所謂神仙打架,他這個凡人,能躲便躲。
「衙門還有事,本官先行一步。」
目送陳大人遠去,兄妹二人也沿著石階而下,一路慢慢往宮外行去。
烏雲蔽日,晨風微涼,九九八十一階的刻紋青石,漫長的好似沒有盡頭。
「兄長,」
踏下最後一階時,卿魅終於開口,「你用什麼去交換的?」
卿燭站在比她高一階的台階上,垂眼看著女子發間那朵素白的海棠花兒,好一會兒,才答:「自由。」
這個答案,顯得中規中矩,也合情合理。
「這也是你不能親來洛陽的理由?」
她回首,看著長身而立的溫潤公子,笑了笑,「小妹此生欠兄長的,怕是舍了這條命也還不清了。」
卿燭淡淡一笑,「你的命,只有握在你自己手上,才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