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仙測之墳冢花影
第四域
進山前,看守的人遞給沈雲裳一柄長劍,並將一張紙片人貼在沈雲裳背後,指尖輕點,白色氣息注入紙人,紙人白光閃爍幾下而後隱於沈雲裳體內!
那弟子道:「紙人聚集了我等靈力,在此山中若遇到危險,可言語下令,紙人與佩劍自會聽命於你!」
沈雲裳接過長劍,道謝一聲,轉身從容進山。
山內是一座墳地。此地烏雲密布,陰暗昏黑,偶有冷風襲來,地上的落葉黃紙被吹的漫天亂飛。墳前的石碑有的完整,有的布滿裂縫,一個個東倒西歪插在黃土中。沈雲裳經法門進入,法門關閉后,此時卻身處墳地中心,四下看去,只覺得荒冢連千里,殘碑斷字,風蕭起。
突然腳踝一痛,沈雲裳倒地被向後拖去,情急之下劍氣出手斬向身後,拽著自己的手猛的縮回鬆開了自己!
待沈雲裳起身站穩,轉頭向後看去,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一個石碑后,正探頭看向自己!
見沈雲裳沒有再出手,那人影站起身走過來,是個孩童,六七歲的樣子,面色慘白,衣衫破損,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露出一道道觸目的傷痕,看著極為可憐!
孩童看著沈雲裳,木然問道:「你是誰?」
沈雲裳反問道:「你又是誰?」
孩童道:「我不知道,我醒來時便在這裡了,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蓬山」沈雲裳剛說完蓬山,轉而一想,又覺得不確切。幾關考核場景皆非山中景象,沈雲裳原本以為是幻象所化,可是眼前這個小鬼絕非幻象,應是法門連接了另一個地方!
孩童道:「帶我來蓬山做什麼,送我回去。」
沈雲裳解釋道:「嗯?送你回去,我嗎?回哪裡?並不是我講你帶來到這裡的。」
孩童道:「我睜開眼便見到你,不是你,那是誰?」
「我也不知,我有事先走了。不要跟著我。」沈雲裳無心與這小鬼糾纏,在墳地中四處遊盪。
天雷陣陣,電光閃閃。一道白花花的電光穿雲而出,擊中墳地當中的一塊石碑,石碑瞬間崩裂,土黃的墳包裂向兩邊,黃土不斷地從裂縫中翻湧而出,緊跟著是一雙手,一顆頭,再然後是上半個身子,墳中白骨掙扎著從土中爬出!
一道又一道的雷電直劈下來,一個又一個的石碑崩裂白骨爬出,沈雲裳並未拔劍斬殺,而是起身後退,與白骨拉開一段距離!成群的白骨甩著手臂顫巍巍的向沈雲裳撲過來,看著挺滲人,但其實並沒什麼殺傷力,沈雲裳並未催動仙法就將白骨打的七零八落!
白骨倒地重起后,便不再撲來,而是聚到一處,哀鳴起來!
墳地里霎時女人啜泣小孩哭鬧男人慘叫混成一片,嘈雜不已!不消片刻,原本只是成群聚集到一處的白骨竟然合而為一,身形猛的大了數倍,腳趾頭比人還粗,巨人般屹立在眼前。待它跑起來,沈雲裳覺得整個大地都在發抖!
沈雲裳連忙起手催動仙法,手中長劍受到召喚微微閃光,而後沈雲裳持劍縱身一躍,一劍劈下去砍在巨型白骨顱骨上。
那白骨竟絲毫不為所動,甩手一揮,便將沈雲裳連人帶劍撥了出去。與此同時,另一隻手也馬上伸出,將沈雲裳撰在拳頭裡。拳頭只消微微用力,沈雲裳便被捏成肉沫了。
拳頭攥著沈雲裳剛欲收緊,突然一道黑色霧氣瀰漫而出,緊跟著一個泛著暗紅血光的咒文法陣憑空出現。那血陣將沈雲裳罩在其中,任憑那拳頭怎樣用力都無法收緊,五根手骨如囚牢一般困住沈雲裳,卻傷不到沈雲裳分毫。
不消片刻,沈雲裳便覺得這拳頭在空中搖搖晃晃,而後猛地張開一揮,自己就被甩了出去。
沈雲裳在空中重心不穩,無法調整身形,順著拳頭甩出的方向直飛出去,眼看就要砸到地上,卻被一團紅花綠葉穩穩接住,輕輕落到地上!
沈雲裳落地后立即起身,握緊手中長劍,準備再欲衝上去。卻見那巨型白骨,此時通身花花綠綠,站在那裡張牙舞爪。這巨型白骨竟然是被成千上萬的花瓣樹葉包裹起來!巨型白骨的手臂在空中四下揮舞,撕扯著周身的花葉。那花葉彷彿血肉般生根扎進骨頭裡,一點一點滲透直至填滿骨髓,而後瞬間迸發炸裂,那白骨便煙花般飛上天空,而後炸成碎末四下散落!
沈雲裳看的目瞪口呆,小小花葉竟有如此力量!正驚嘆著,只見那個小鬼向自己走來,小鬼身上花形隱沒,葉痕退卻,又恢復了衣衫破損滿身傷痕的可憐模樣!
沈雲裳由衷感嘆道:「你好厲害!」
那孩童毫不留情面的說道:「嗯,我知道!你好弱!」
沈雲裳也不甘示弱道:「我尚未修習,待將來,一定會強過你。」
孩童說道:「我救了你,你要送我回去。」
沈雲裳道:「送你回去可以,可是我根本不知你來自哪裡。」
孩童聞言,呆立片刻,說道:「我也不記得了。」
沈雲裳道:「那你便先跟著我吧,待我過了這一關,出去了,我再想辦法。」
「好吧。」孩童口氣中竟顯露出來幾分無奈。
白骨已消失殆盡,沈雲裳低頭看向石蓮,最後一瓣仍是石頭並未變白,心道:難道這樣不算過關?
沈雲裳正想著,周圍又是一陣風雲驟變。
烏雲散盡月出東山,墳地石碑一陣青煙般消失無蹤,轉而是一條小鎮街巷出現在眼前。巷中十幾個白影唰唰風一樣的穿過,這裝扮分明是法門前看守的仙門子弟模樣!見他們神色匆匆,莫非是出了什麼事?
「花影,跟上。」這是沈雲裳看到孩童一身花葉痕迹后突然想到的名字。
「花影?」孩童心中雖有疑問,行動卻是跟上了。
沈雲裳道:「嗯,怎麼樣,好聽吧?!」
花影道:「像女孩子。」
沈雲裳道:「不像不像,這就是男孩的名字,以後你便叫花影了,有了名字,以後稱呼起來也方便。」
花影道:「嗯。」
二人尾隨仙門子弟一路追趕至一處宏偉氣派的府邸,沈雲裳停下腳步,轉身繞至後院,翻牆而上,站在高牆上向內望去,府邸還不錯,但跟沈府比起來還是遜色了許多!沈雲裳掃視一周,府內此時燈火通明,正堂內更是人聲吵雜,沈雲裳避開巡夜的家僕,輕身跳入府中,花影緊隨其後!
花影在府內走了幾步,便察覺到了府中的不尋常之處。府中多處設有鎖靈環,牆壁屋檐多處隱沒著驅靈咒。花影是妖,對這些仙家剋星相當敏感。這些東西出現在這裡,但顯然不是用來對付自己的。
花影看了看四周,忽然說道:「這府中有怨靈!」
沈雲裳道:「在何處?」
花影閉上眼,感知片刻,睜開眼睛說道:「東北方向。」
懶得去分東南西北,沈雲裳直接說道:「嗯,好,你帶路!」
沈雲裳隨著花影來到沈府花園后一處閑置廢棄的小院,雜草叢生房屋破爛,符篆倒是貼了不少,看來這府中確實不太平!
沈雲裳問道:「怨靈在何處?」
「這裡。」花影說完,一隻手臂伸出,整個手臂瞬間碎成無數花瓣枝葉紛紛繞繞鑽進土中,片刻后,花瓣枝葉緊緊合成一個花苞,破土而出。
花苞展開,裡面竟然是一具嬰兒屍體。兩隻小手握成拳頭置於胸前,像是熟睡一般。只是這嬰兒全身發黑,皮肉已開始腐爛。看到這幅死狀已經很可憐了,竟然連副棺材也沒有,就這樣掩埋於黃土,埋屍之人真是夠狠心。
沈雲裳心中由著可憐這個小嬰兒問道:「這麼小,怨靈?」
花影說道:「不是它,它是吸引怨靈的原因。」
沈雲裳道:「莫非,是嬰兒的親人?」
花影道:「嗯,怨靈此刻便在附近,府內貼滿符篆,她進不來。」
「要讓她進來,還不簡單,但不知他是善是惡。走,我們先出去會一會這怨靈!」說罷,二人帶上嬰兒身上一片殘布,翻牆出府。
沈雲裳前腳剛落地,腰間的布袋便黑氣瀰漫,血紅的咒陣立於沈雲裳身前。沈雲裳只聽到一聲慘叫,一團綠光翻滾至一旁。沈雲裳欲走上前去,那綠光便連忙閃避。花影見狀走上前,那綠光竟是不排斥他的,須臾,花影走回來對沈雲裳說道:「那嬰兒是她的孩子。」
沈雲裳聞言收起布袋,隔著幾步距離對著那綠光說道:「你們因何而死?」
那綠光見沈雲裳收起布袋,便知她無意傷害自己,是以也走近了幾步,卻是未語先哭,許久不能平靜。待哭夠了,方緩緩道出自己身世。
原來這婦人姓柳,湖州青城人氏,父親是絲綢商人,家境頗豐。十六歲那年,許配給當地的珠寶商陳賢,兩人年貌相當門當戶對,這本是一樁良緣!誰知陳賢竟是人前君子人後風流,有著尋花問柳的毛病!柳氏過門不久便被拋之腦後,一年後陳賢另娶李氏為妾。李氏跋扈,一心想扶正,於是便設計陷害柳氏。李氏買通家僕,兩人一唱一和,三言兩語便讓陳賢相信柳氏與家僕私通。陳賢一怒之下將柳氏掐死,而後將屍體拋於後院枯井中。李氏更是心腸歹毒,連小小嬰兒也不放過。柳氏死後怨氣鬱結不肯往生,定要找到自己的孩子,更要向陳李二人索命,於是便天天晚上鬧得李府上下不得安寧。後來陳賢不知從何處請來仙家術士,貼了滿府的法陣和符篆,柳氏不得入府作祟,便遊走在府外尋找機會!
聽完柳氏的故事,沈雲裳甚是同情她。說道:「你生前的冤屈無人做主,不得昭雪,確實可憐。可現在你是鬼,鬼擾人世,是會被鎮壓甚至殺死,到時候魂飛魄散,連往生亦是不可能的。況且,你殺死陳李二人,他二人化作厲鬼復而向你尋仇,你三人之間豈非沒完了的糾纏下去?」
柳氏怒道:「他們害我也便罷了,可是李氏毒害我兒,我豈能輕繞過她!」
沈雲裳道:「陳府現在不僅有滿院的符篆,更有一屋子仙門子弟,你若貿然前去,怕是會被當做擾亂世間的厲鬼,仙門弟子必當將你伏誅,你必死無疑啊。」
柳市聞言,當即跪倒在地,哀求道:「求姑娘幫幫我,妾身來世願為奴為婢以報答姑娘此恩。」
「你母子死的著實冤屈。路見不平,我定不會袖手旁觀,你且起來,我倒是有辦法。」沈雲裳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陳府正堂中,陳賢和仙門眾子弟正在商討驅鬼事宜,忽然陳府大門被拍的啪啪作響,像是有人用鞭子在狠力抽打一般。陳賢聞聲嚇得面無血色,趕忙拉緊身邊一子弟的胳膊道:「她又來了,是她來索命了。」
該子弟說道:「斷不可能,府內設有符篆咒文,鬼魂觸碰不得!」
陳賢道:「那這門外的是什麼東西?」
「陳老爺放心,待我等出去,一看便知。」說完,幾人持劍走出堂外,並未開門,飛身出了陳府。只見門外遠遠站著一個小男孩,非鬼,亦非人,兩隻手化作長長的藤條,剛才的拍門聲便是這藤條發出的。
一子弟喝道:「何方妖孽,膽敢在此作祟!」
花影不語,但也不離去。
「即是妖孽,那便收了再說。」那弟子說完便持劍衝上來。
花影見勢頓時全身散落,萬千花葉旋轉飛舞,煞是好看!花影不強打也不逃走,纏著眾子弟不上不下的周旋!
直到陳府內傳來陳賢的凄厲慘叫聲,花影聞聲,知是沈雲裳計策成功,便瞬間消失無蹤。
「是陳老爺的聲音!」幾名子弟聞聲,立即停下纏鬥,無暇顧及去追花影,反身衝進府內。
待眾仙門子弟趕至正堂,皆是一驚。陳賢此刻瞪大了雙眼,面容扭曲,縮在桌子底下,恐慌無措,口中念道:「我不是有意要殺你的,是一時失手,你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堂內的椅子上多了個一身白衣的姑娘,低頭哄著桌上的嬰兒玩樂,可那嬰兒全身發黑皮肉腐爛,顯然是一具死嬰。
沈雲裳幾人衝進來,笑道:「你們來的正好,陳府近來鬧鬼,諾,我抓住了,就是這個小鬼頭!」
一弟子道:「怎麼可能?這嬰兒身上毫無怨氣,怕是早就去到往生海了。」
沈雲裳道:「是真的,李夫人都交代了。」說完看了一眼旁邊,這時大家才注意到李夫人就神情獃滯的癱坐在一旁。
「李夫人都說了,是陳老爺親手掐死了這嬰兒,而後李夫人將其拋屍荒野,讓野狗啃咬,讓惡鬼分食。這小鬼死了慘痛,是以特來此尋仇報復。」沈雲裳此話說的不痛不癢,聽得人卻是大驚失色。
李氏驚慌不已,形似瘋癲,說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把他棄屍荒野,沒有讓惡鬼來吃他,我是好好的把他埋在了後院的!」
眾仙家子弟聞言,臉色大變,顯然之前並不知情。
沈雲裳依舊輕飄飄的說道:「就是你做的,陳老爺一把掐死他,而後你親自拋的屍。」
「沒有沒有,我沒有掐死這個孩子。我只是掐死了那個女人而已。」陳老爺窩在桌子底下,不住的搖頭,看來被嚇的不輕。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拋的屍,我毒死他之後真的將他埋在了後院的。」李夫人也已經嚇的神志恍惚。
沈雲裳看向著桌子底下的陳賢喊道:「陳老爺,你真是糊塗了,你沒有掐死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就好好的現在這裡啊,不信你看。」
一陣風吹過,燭火熄滅,正堂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哀怨哭聲,「陳賢,李氏,你二人害得我好苦啊,還我命來,還我兒的命來。」
陳老爺啊的驚叫一聲昏死過去,李夫人抱著頭,東躲西藏,口中喊道:「是老爺殺的你,與我無關,你不要找我,不要來找我啊!」
仙門子弟聽的一頭霧水,遂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這女鬼怎會出現在府中?」
一弟子吩咐道:「速去院中查看驅靈符。」
沈雲裳道:「不必查看了,院中符篆已經被我收起來了。」
一弟子問道:「姑娘究竟是何人?為何要與那厲鬼為伍?」
沈雲裳反問道:「厲鬼?」
那弟子道:「不錯。那女鬼生前不守婦道,偷情被抓,羞憤自縊而亡,死後便流連此地,鬧的此地人人不得安生。」
沈雲裳問道:「這是那厲鬼說的?」
那弟子道:「厲鬼尚未抓獲,這些是陳府老爺說的,府中下人皆可作證。」
沈雲裳道:「巧了,我這裡也有一個厲鬼鬧府的故事,你們也聽聽。」說著,便將柳氏之事一五一十說來,而後問道:「此鬼當如何處置?」
另一弟子爭辯道:「你怎知著女鬼不是為了哄騙人而捏造出來騙人的?」
「俗話說,人有妄語,鬼無虛言。難道小兄弟不知道?鬼,是無法說謊的!」說完,沈雲裳又問道:「你們怎的確信陳老爺不會說謊?」
仙門弟子聞言,面露難色,一時無言以對。
沈雲裳道:「陳老爺與李夫人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雖然狀似瘋癲,卻絕對的肺腑之言。」
說完,沈雲裳起身,輕輕抱起桌上的嬰孩,向堂走去,走至門口,又轉身對沈老爺及李氏說道:「哎,事情真相大白了,你二人,一個掐死原配,一個毒害嬰兒,還真是絕配!」而後,轉身出門。
幾名仙家子弟聽了這許久,也都聽明白了這其中原委,靜思片刻,也深感自己是受了陳賢欺騙,於是收了法術咒文,對陳賢道:「陳老爺,冤魂我們自會帶走。你與夫人殺人一事,自會有官府衙差前來問話,你二人好自為之!」說完亦紛紛離去。
陳府外,那綠光見沈雲裳抱著嬰兒出來,立刻青煙縹緲化出人形,沈雲裳將嬰兒輕輕放在地上,而後自己退後數步,劉氏上前抱起嬰兒,緊緊摟在懷裡,泣不成聲!
沈雲裳對柳氏說道:「陳賢和李氏自會受到應有的懲罰,你既已為鬼,便不可再插手人間事!柳姑娘,聽我一言,帶著孩子,極樂往生去吧!」
柳氏止住哭聲,說道:「多謝姑娘出手相助。既得我兒,我便再無所求,陳李二人,我願與他們永世不再相見!姑娘儘管放心!」
沈雲裳道:「去吧。」
柳氏抱著嬰兒一陣綠煙飄飄悠悠盤旋而去,眨眼間消失不見。
沈雲裳看見了腰間的石蓮白光輕閃,心知此關已過,自己很快便將離開此地,此時卻不見花影。於是躍上高處,焦急喊道:「花影!」一條花葉長龍聞聲悄然而至,沈雲裳打開布袋道:「快躲進來,我帶你出去!」花葉頓時一閃,隱匿於布袋之中。
沈雲裳身後白光閃現,法門大開,沈雲裳抬手觸碰,與法門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