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天,陽光明媚,涼風颯爽,空氣清新怡人,寧雪早已梳妝打扮一番,換上一套嫣紅色長裙紗衣,腰間仍系著那塊上好的羊脂白玉配上金線垂墜,站在桃花樹下靜靜地等待著。安瑞祥如約而至,今日他穿上了淺藍色的長褂,一改平日幹練的形象,此時卻有幾分儒雅的氣質。
「雪兒……」安瑞祥拉著寧雪的雙手,細細端詳眼前的依人。
「我今天好看嗎?因為要跟祥哥哥出外遊玩,所以特意打扮一番。」寧雪輕挑大眼,看了看身前高大威武的郎君,心中的甜蜜流露於嘴上的笑意之中。
「好看……當然好看……」安瑞祥定了定神,見寧雪身後跟著寧悅,便溫和地微笑著說:「小悅啊,今日有我來照護你家二小姐,你就不必掛心了……」
寧悅自然懂得大少爺近年長期在外征戰沙場,難得與二小姐出外遊玩,自是希望二人獨處,不想有人在旁打擾。其實於她而言亦是好事,這樣她便能留在家中,悠閑地做些針線活。
「小悅明白了,大少爺二小姐事事小心。」寧悅向二人躬了躬身。
「那我們先走了,小悅,那我的新衣服就有勞你咯。」寧雪興高采烈地向寧悅眨了眨眼,便輕快地隨安瑞祥一同離去。
「總算只有我們二人了。」
寧悅熟知這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祺大哥……」
安瑞祺從庭院門外飄然而至,一身素凈的白色長褂上系有水色的緞質腰帶,給人清爽的感覺。「悅兒為何愁眉深鎖?」見寧悅眉頭微蹙,心生憐惜,伸手輕撫,想要消除那份憂愁。
「祺大哥……你為何不去向二小姐表明心意呢?」從前,這是寧悅從不敢觸碰的話題,她不想看到安瑞祺落寞的神情,苦澀的笑容,但經過昨夜的思量,想到自己在尚書府的時日已不多,希望自己能為眼前的人盡自己最後的力量,故今日鼓起勇氣,拾起這個塵封許久的心結。
安瑞祺愣了一下,眼中異樣的光輝一閃而過,他輕輕地放下手,低頭垂瞼,輕嘆了一聲,「悅兒,我以為我們之間已有共識,但為何如今要舊事重提呢?」
眼前這個水靈的少女實在讓自己琢磨不透,三年以來的相處,本以為她應了解自己此刻的心意,卻不想此刻竟又急著把自己推開。
父親與尚書大人同為朝中重臣,雖政見不盡相同,但二人皆是忠義之輩,兩人早已有意聯姻以便建立關係,無奈尚書大人獨女尚年幼,故而耽擱。然父親卻希望我們兄弟兩人時常到尚書府,好與尚書大人千金聯絡感情。
三年前隨父兄初次拜會尚書府。在庭院里,我們兩人遇見了年方十三的寧雪。桃花雨紛紛飄落,一位膚如凝脂的小姑娘在樹下嬉戲,身穿桃紅色絲綢短裙的她瞬間吸引了我們兄弟兩人的目光。年紀雖不大但已是一亭亭玉立的小美人。清脆如鈴的聲音擾亂了我們的心。回神後方發現大哥已深深地墜入那片桃紅……
大哥他從來就是父母親的驕傲。自小便被師傅稱讚是武學奇才,十五歲起便隨父親馳騁戰場,戰功赫赫。但父母親對大哥的偏愛卻並不是因為他是長子,也不是因為他的天賦異稟,而是一些莫名的原因,而這一切,我早已瞭然於心。
我們兩人皆已到適婚年齡,本來將來無論是誰與寧雪共結連理都是一樁美事,但看到大哥那毫不掩飾的心意,想到父母親對他的偏愛,我便知那人不會是我……
但寧雪最先注意到的是我,比起大哥的幹練威武,她似乎更喜歡聽我吹奏長笛,讓我教導她琴棋詩書。我確對她有喜愛之情,而她也喜歡粘著我,最重要的是,她是大哥唯一求而不得而我卻得到的人……本以為我與她能就此走下去,不料隨著她年紀漸長,慢慢發現大哥的優秀,開始在我們之間搖擺不定。
認識寧雪后的幾天,我偶爾踱步至庭院,發現角落裡有個與寧雪年齡相仿的小姑娘靜靜地坐在石凳上,水靈靈的烏黑的大圓眼專註地盯著手中的刺繡。小姑娘比寧雪嬌小一些,雪白水潤的小臉上並無寧雪般的紅潤,她穿的是素色的合身的布裙,既不是丫鬟的打扮,也沒有千金小姐的裝束。出於一絲好奇,我走上前去,不料竟驚到了她,手中的針輕輕扎進了她的手指,一滴鮮紅的血珠滲出。
「實在是對不起。」我慌忙抓起她受傷的手指,放到唇邊輕吮了一下。「記得我娘往日扎到手指,都是這樣做的,現在沒事了。」我向她露出淺淺的微笑,希望她不要怪我嚇到她。
「……謝謝……」小姑娘靦腆地回以我一個微笑,臉上泛起了緋紅。
當她抬起頭那一刻,我方看清眼前的人,漆黑如水的長發,白皙的肌膚,大眼櫻唇,十足的美人坯子,十分可愛,胸前不禁有一絲躍動。
放開的她手,坐在她的對面,看著她手中精緻的刺繡,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綉娘越發好奇:「姑娘你在綉什麼呢?」
寧悅把手中的刺繡遞了上去:「是桃花,給二小姐做衣裙用的。」見面前如此俊美之人眼中露出讚歎之情,寧悅不禁有些自豪。
「你喚她為二小姐,但我看你的打扮並不像尋常家僕。」輕輕撫摸了那精細的刺繡后便遞迴給她,等待她的回應。
「我……我是個丫鬟,但跟別的丫鬟些點不同……」
「是如何不同呢?」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甚是可愛,我露出久違的舒心一笑,雖想繼續捉弄她,但終究因她窘迫的摸樣而不忍心。
「至少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寧悅。」她抬頭正視了我一下,然後又急忙低頭。
「寧悅……寧悅姑娘好,我叫安瑞祺……」姓寧……是巧合還是……
在頻繁地出入尚書府的過程中,我經常能遇見她在庭院中安靜地刺繡。起先她可能是過於青澀,不敢與我搭話,而我也只是靜靜地在她身旁坐著,偶爾拿起長笛吹奏一曲,心中儘是舒坦。後來,她漸漸與我熟悉,直至如今,我們已是無話不談。她告訴我她的身世,我告訴她我與父兄、寧雪間的境況。不知從何時起,她在我的心中已悄悄紮根。
我知道她的悲苦,知道她的善良,知道從前她縱然受寧雪的處處刁難,卻從未對她同父異母的胞姐有過一絲怨懟,仍然盡心儘力地為她縫製衣服,成就她的美名。比起她,我所經歷的又算得了什麼。我那苦悶的心似乎豁然開朗。我突然明白到自己對寧雪的感情不過是爭強好勝之心作祟,自己對大哥的那一絲嫉妒終敵不過多年來建立的深厚的兄弟之情。既然大哥鍾情於她,而她在我們二人間又如此難以抉擇,我何不成人之美!
後來,我有意疏遠寧雪,而她似乎對此並不介懷,畢竟她兩難的抉擇終因我的疏遠而得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