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兩情相悅
晌午日頭正旺,一行四人擇了條去祁王府的近路。
高公公將寬大的袖子高高的舉過頭頂,快步的走在晉帝身前為晉帝遮擋著迎面刺眼的陽光。
晴空萬里的天氣,再配上難得出宮透透氣的閑情,晉帝一路上有說有笑,陪同的宇文華和身邊一同前來的楚峰腳步輕盈,雖是頂著烈日但都是在戰場上度日的人,一路上倒是走的輕快。唯獨舉著衣袖的高公公,一邊快著步子為晉帝擋著太陽,一面笑著迎合著晉帝談笑,時不時的抽出另一隻袖口擦擦自己面頰上的汗水。
高公公的年歲與晉帝相仿,一番運動,身體流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心裡也惴惴不安,雖是在皇城之中,微服出宮這樣的事已經多年不曾有過,且是在當下朝中波動的時候,高公公的擔心也是正常的。
可有句話說的恰到好處,「皇帝不急,太監急。」
高公公收了袖子,因一直舉著袖子,酸脹的胳膊終於流通的血液,暗自輸了口氣,拐了個彎一行人便到了祁王府門前。
「不必通報了,即是微服,不便聲張。」
高公公邁出身子,剛要開口,聽到晉帝的吩咐,轉而叫來了守門的侍衛,交代了幾句。
守門的侍衛也是頭一次見到皇帝,聽了高公公的吩咐,既不敢開口,也不敢通報,只是齊刷刷的跪在地上,看也不是,開口也不是,乾脆將腦袋貼在青磚上,把自己當石像。
入了祁王府,府內的下人們,見狀紛紛效仿侍衛的做法,有的甚至根本沒搞懂是什麼狀況,雖不明所以,但也想到必然是什麼大人物,便跟著大家照做。
步入深院,府內也有不少下人識得皇帝或是玄王,有的正端著茶碗行在廊間、有的或是手提水桶正在澆園的,又或是拿著剪刀修剪枝葉的,抬頭間都是驚詫得呼之欲出的神情,而後又惶恐的將聲音止於唇齒間。
「難怪勖兒這孩子不肯入住東宮,祁王府庭院雖不大,倒算得上別緻。」
晉帝踩著院中的鵝卵石小徑,身邊正穿過一行矮竹園。
高公公走在前頭開路指引著:「陛下,您當心著腳下。」
「三弟的眼光一向挑剔,就連居住的院子都這般的有山水風情。身為太子,雖應入住東宮,但位列儲君又何妨身居何處呢!」
「嗯,你這話有些道理,但也牽強。平民百姓之子尚且守得規矩二子,何況是帝王之家,於法於禮皆有可指,當初也有不少朝中大臣跟朕提過此事,但朕念在當年央蘇國公主一事對他來說多少有些難以釋懷,便隨了他。」
晉帝的腳步緩了緩,轉首道:「你在外多年,府內應多處需要修繕,朕已經命人在皇城別處給你選了宅院,必不會亞於祁王府的景緻,不日你便搬過去吧,即將大婚,也不要讓馮家女兒覺得我們皇家寒酸了她。」
「父皇費心了,兒臣這些年在邊塞之地如仙境一般的景緻見得多了,對這些山水風情已經沒有多大的感覺。宅院對兒臣來說不過是個居住的地方,至於馮家女兒,她也算是大家出身,想必也不會在乎這些。」
晉帝伸手撫開擋在眼前的竹葉,輕笑著前行:「呵呵,你啊,你看看祁王身下的孩子都有了,你也不知道著急。」
宇文華跟在身後:「緣分之事,急不得。」
晉帝:「也難怪你不懂女人,這些年在邊塞守住了晉國的太平,也難免無暇顧及兒女情長。此番豫王之事朕並未將他放在眼裡,用女眷逼迫臣子造反這樣舉動實在不高明,待你大婚之後平亂歸來,朕便想把你留在京都,不用再去邊塞之地受苦了。」
宇文華:「邊塞之地雖苦寒,但兒臣已經習慣,兒女情長於兒臣不過緣分二字,兒臣的使命是為晉國守住山河,僅此而已。」
這時,前頭領路的高公公停住了腳步:「陛下,前面就是清荷園了,清荷園離祁王殿下住的院子最近,要不要奴才通知祁王殿下一聲,好讓殿下過來接駕。」
晉帝想了想:「也好,也叫他過來瞧瞧華兒的孝心。」
步入清荷園視野變得開闊了不少,高公公抬首瞧見個摘蓮子回來的女婢,便叫了過來,問道:「祁王殿下可在府中?陛下駕到,快去請祁王來園中接駕。」
粉衣婢女見狀面色凝固,頓而慌亂的跪在地上,竹籃里的蓮子滾落遍地,「陛下萬歲!」
「別跪著了,還不快去稟報!」高公公責聲道。
女婢將頭深深的埋著,一雙手緊緊的攥著膝間的衣裙,顫動著雙肩,未作應答。
「跟你說話呢,你這個丫頭怎麼這麼沒見過世面……」
晉帝打斷了高公公的話,對粉衣婢女追問道:「你認得朕,也算見過些世面,怎麼會怕成這個樣子。
是祁王不在王府么?」
粉衣婢女訕訕道:「……在……殿下他在王府……」
晉帝疑惑的瞧著婢女的反應,「那你為何還不去通報啊?祁王此時在府上做什麼?有何不便么?」
「殿下在……殿下……」
「快說!」
婢女慌亂道:「殿下在湖心亭,跟……」
高公公催促著:「跟誰?」
那婢女抬頭瞄了一眼宇文華,諾諾的繼續開口:「……跟馮家小姐。」
此言一出,在場幾人臉色皆是驚詫,這消息堪比娛樂八卦捉姦現場啊!
晉帝一路上喜笑顏開,此時臉色最為難看,都是自己的兒子,又是自己親賜的婚,這要是真如婢女所說,豈不打臉!
高公公的驚愕表現的有些浮誇,正擦汗的帕子直接丟到了地上,指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婢女呵斥道:「你這丫頭可看準了,是尚書府馮家的小姐?若是敢胡言亂語可是要殺頭的!」
「奴婢不敢胡言亂語,是尚書府馮家的小姐沒錯,這些日子馮家小姐經常到府上學刺繡,奴婢認得!……適才女婢在湖邊摘蓮子,恰巧瞧見的,奴婢不……不敢前去……」
「為何不敢?……」高公公追問著。
「好了。」晉帝打斷了高公公的追問,轉身看了看身旁的宇文華。
宇文華一直在後頭瞧著眼前的對話,也大概猜出個所以然來,卻顯得十分的淡定。
「華兒,朕……」晉帝剛要開口,卻停頓了。
如此尷尬的境地,繼續向前若是那不堪入目的場景,晉帝該如何給他一個交代,若是就此轉身離去,還是沒辦法給他一個解釋!此時的晉帝,執掌江山數載也不曾覺得如此為難!
宇文華開口亦是十分淡然:「兒臣只是來為母后採摘清荷,其他的,父皇做主便是。」
若是他提點什麼晉帝還好辦,應了便是,可當下這不是又讓自己左右為難,且還是這般有損皇家顏面的事。
晉帝咬著牙根,也罷,他倒是也瞧瞧祁王能做出什麼樣的糊塗事來,對高公公道:「走!過去瞧瞧。」
高公公剛走兩步,又對跪地的女婢丟下一句:「管好自己的嘴!」
一行人腳步急切,不再言語,直奔園中湖心亭的方向。
湖中清荷果然大半還開的正盛,四人站在湖邊的柳樹下,深垂的柳枝漫入湖水花間,微風浮動,此番景緻理應是何等的愜意。然而抬眼前方,美景配佳人,佳人依成雙。
湖心亭上,輕紗飄渺,一雙人影綽綽,正是祁王和馮傾瑤。
馮傾瑤雙手環於祁王頸間,一張臉羞紅的依偎在祁王身前,「殿下送瑤兒的玉簪,瑤兒會一直戴著。就算是不能嫁與殿下,在心裡瑤兒永遠是殿下的人。」
祁王微愣了片刻,任由她抱著,沒有任何舉動,片刻后開口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這麼多年,殿下娶了王妃,納了良娣,我本已覺得自己與殿下無緣,才請婚於玄王,直到前兩日父親才告訴我這玉簪是殿下所送,我方知原來殿下對我有意!可婚約已下,我又不能抗旨不遵。
我對殿下的這番情誼,若是從前的單相思也就罷了,可如今我知曉了這是你我兩的情相悅,我怎能甘心,玄王多年在外,我與他不曾謀過幾次面,我……」
說著,馮傾瑤哭的聲淚俱下。
祁王注視著懷裡名動京都的美人,嬌弱欲滴的伏在自己身前哭訴情誼,一伸手攬過她的腰際,另一隻手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淚痕。
從湖邊望去,湖心亭上兩個身影密不可分。
馮傾瑤聲音雖纖弱,但卻如乘著絲風緩緩飄入每個人的耳朵,聽得晉帝的臉頰怒紅。
刷新了晉帝對女子的認識,腦海里回想當初馮傾瑤是如何跪地請求自己非玄王不嫁的,怎地今日又能心繫他人!女人的話當真信不得!
「陛下,陛下?……我們……」高公公輕聲喚道。
「幹什麼?難道還要讓我上去捉姦不成!」晉帝回過神,龍顏震怒。
高公公急忙跪地:「奴才不敢,請陛下吩咐。」
晉帝轉身看著宇文華,宇文華眉宇微微攏起,正遠瞧著亭中的兩個身影,見晉帝看向自己,方收回視線,晉帝壓低聲音問道:「你做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