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麼東西從天而降?
離上午八點還差十分鐘。
嗒嗒……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來的是個二十齣頭的女孩,走的雖急,一雙翦水秋瞳卻仿若失了焦,茫然中透著嬌憨。一路疾行,讓她的額頭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鼻尖也微微泛著紅。
走著走著,女孩忽的慢下了腳步,習慣性的按了按自己挎著的帆布包。
帆布包鼓鼓囊囊,上面印著幾個大字:「呂記中藥鋪」。
許是不放心,女孩又把手伸進背包左右翻動著,半晌,她才從包里拽出一把鑰匙。
盯著手中的鑰匙,呂青甜的雙眸似乎找到了焦距,輕輕呼了口氣。
打小她就一直犯迷糊,丟包丟鑰匙丟傘,對她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包里的這把鑰匙,已經是原來那把的X.0版本了。
幸好,今天一切都很順利,她的包帶了,鑰匙也沒丟。按道理來說,應該是不會遲到的--遲到雖然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她總感覺不妥。
她現在的身份,是這家呂記中藥鋪的店主人。呂記中藥館是個老字號,還是她奶奶在世時開設的,開了足足二十年。自從她奶奶上個月病故,她正式接了奶奶的衣缽,成了這家店的店長兼唯一員工。
中藥鋪門面不大,因為開的早,店面的位置選的很好。出了小區東門右拐,走幾分鐘就能到。
按照店裡不成文的規定,為了方便顧客,店門八點前一定要開。不過按照呂青甜的理解,現在這年頭,有急病的都上醫院了,誰還會在早上八點去敲一家中藥店的門?
所以晚一點,應該……也沒事?
她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加快了頻率向前邁著步。
嘭!
一道白影從天而降,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那東西直直的砸在不遠的草叢裡,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呂青甜愣了足足有十秒鐘,才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等她看清那個東西,不由得雙腿一軟,差點就跪倒在了地面上。
草叢中躺著的,竟然是一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一身白色連衣裙,此時已被鮮血染紅,整個人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橫斜在草叢中,好像一個融化的蠟人。
呂青甜一陣反胃,差點把剛吃下的早飯吐了出來。
平時她心眼奇大,上醫學院的時候可以邊看標本邊吃飯,一度被室友認為是腦子有病,但是眼前的場景,她實在是消化不動了。
地上的人似乎還沒有死透,四肢抽動,眼目微張,朝著呂青甜站的地方翻著白眼,一滴血淚緩緩從眼角垂了下來。
呂青甜渾身抖了不停,作為一個中醫,她不是沒見過屍體,但是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這還是第一次。
女人沖著呂青甜張了張嘴,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呂青甜大腦空白了幾秒鐘,條件反射一般向前走了幾步。職業素養告訴她,要趕緊看看這個人有沒有救了。
向前走近幾步,她看清了女人的臉。那是一張十分精緻的臉,肌膚勝雪,眉清目秀。只是此時,血已經開始從她的耳朵里、嘴巴里緩緩流出,彷彿無數條紅蛇從她的五官中躥出,纏繞在一起,向著四周吐著信子。
早餐在胃裡翻滾了不停,呂青甜猛地捂住嘴,心下明白這女人絕對是沒救了。
「額滴個天爺嘞!!!」
還沒等她做出進一步反應,她的身後又響起了一聲遲來的尖叫。
木然回頭,她看到一個保潔阿姨被嚇的面如土色,整個人已經跪倒在地,正杵著掃帚尖叫,看樣子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過路的行人被這叫聲吸引,紛紛駐足,不一會就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圈。
「打120,快打120!」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行人們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開始掏手機。
呂青甜搖了搖頭,只是對於死亡,任何人都無能為力,哪怕是醫術再高明的醫生。
吵鬧聲驚動了大門的保安,他們迅速的穿過人群,圍住了草坪上的女人。
呂青甜後退了幾步,給他們留出了空,轉身離開熙熙攘攘的人群,夢遊一般向著自己的藥店走去。
本該是幾分鐘的路程,今天她卻似乎走了很久,一腳高一腳低的踩在路上,她記不清自己是怎麼飄到中藥店門口的。
藥店的雕花木門寬敞厚實,關的嚴絲合縫。伸手入包,她哆哆嗦嗦的開始掏鑰匙。這一次,那鑰匙彷彿長了翅膀,不翼而飛,她摸了很久都沒有摸到。
暗自氣惱間,她面前的門忽然一動,吱呀一聲,徑自敞開了一條縫。
被這刺耳的聲音一紮,呂青甜麻木的大腦才恢復了一絲神智。
這是什麼情況?難道自己昨天自己一時馬虎,晚上忘記關門了么?
她試探著推開門,向屋裡走了幾步。
屋子的格局是個觀音瓶的造型,門小,內里卻寬敞。靠牆整整齊齊豎著一排中藥櫃。葯柜上的小抽屜足足有近百個,關的嚴實,上面用紅紙貼著毛筆寫的中藥名。
這筆簪花小楷清秀俊雅,那還是呂青甜奶奶在世的時候,親自題寫的。如今紅紙的顏色有些泛黃了,呂青甜也捨不得換--能每天看到這字,也算是個對奶奶的念想。
此時店內里一片寂靜,隱約能聞到一陣淡淡的中藥香,那是呂青甜從小聞慣了的味道。
她稍稍安了些心,看來,確實自己昨天有犯迷糊。
摸到牆角,她啪的一聲開了燈。
燈光在牆壁上勾勒出一個淺淺的影子,還能看出這影子形狀十分窈窕。
呂青甜嘆了口氣,疼惜的拍了拍自己的臉,覺得這一個月忙上忙下,確實是又瘦了。
正這麼想著,她忽然又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勁——剛才她這麼搖晃,影子怎麼說也要動一動。但是,就在剛才,對面那影子一動都沒有動。
呂青甜的頭皮頓時就是一炸,這個屋子裡,還有其他人!
是什麼人,這麼悄無聲息的就進了屋子,進來了以後還一言不發?
她猛然轉身,這一次,她直直的對上了一張臉。
這張臉是半透明的,身子隱約飄在空中,但是還能看見眼角帶著血跡。
不正是剛才墜樓的女人么?她怎麼會出現在店裡!
「啊!!!」
呂青甜哇的一聲就叫了起來,聲音拔高。直竄天際。饒是她上課時看過那麼多屍體,這一刻,那種腎上腺素飆升的刺激險些把她的頭皮都掀了起來。
連遭了兩番驚嚇,她覺得自己搖擺的像一株風中的蘆葦,隨時都可能傾頹在地面上。但求生欲還是告訴她,要走!要逃離這裡!
咚咚咚的倒退了好幾步,她撞到一個障礙物上。
呂青甜覺得自己此時僵的像冰屍,每條血管里都散發著寒氣,剛才這個地方還空無一物,現在哪裡多出來了一個障礙物?
驚恐之餘,她不管不顧的伸手,直直的推向身後。
雙手一熱,她觸上了一具炙熱的胸膛。
那是一個身穿暗藍色風衣的男人。男人的相貌是一種銳利的俊美,目光沉熾,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清冷傲氣,英氣逼人中有一份與年齡不大相稱的沉著冷肅。
那模樣,就彷彿天地萬物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只需站在他身旁,就能讓人心底油然而生一種安全感。
恍惚間,她隱約聽得男人一聲嘆息:「卿卿。」
因為怕極了,呂青甜不確定這嘆息是不是自己幻聽。反倒是男人的體溫,讓她百分百確定對面是個活人。
「救救我!有鬼!」
背後又是一陣涼意襲來,呂青甜如驚弓之鳥,一頭埋進了男人的懷中,仿若一隻受了驚嚇的鴕鳥找到了沙地。
男人的身上散發著一股清冽的草木香,聞上去讓人頗為心曠神怡。不過現下,呂青甜並沒有什麼心思去品評香氣,她唯一的想法就是,這人的陽氣看上去很重,自己靠緊了他,會很安全。
男人被她用力一撲,身軀微晃,卻還是穩了下來。
呂青甜貪婪著蹭著男人身上的體溫,大大喘息了一陣后,她覺得自己似乎能站著了。
剛才見鬼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
心中默默念了三遍,她這才眯著眼睛,極快的瞄了一眼背後。
她身後空空蕩蕩,哪裡有什麼鬼影?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的理智重新歸位。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她不覺有些頭疼。
自己剛才那舉動,說好聽了是膽子小,說不好聽了,怎麼也夠的上性騷擾了吧?
至於這舉動到底應該怎麼定義,這還要看被騷擾對象的意思。
她怯生生的抬頭,向著頭上看去,卻一眼和男人對了個正著。
男人的瞳孔極黑,宛若深不見底的寒潭,又好似刻滿了禁咒的封石,封印後面便是三生三世,不可說,一說皆錯。
這雙眼睛不能多看,多看上幾眼,連魂魄都能讓他攝了去,永世不得超生。
對視的一瞬,呂青甜如遭電擊,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這雙眼睛,她一定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