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痛不欲生
我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梅子浚的胳膊:「陸曾翰呢?他沒事吧?」
梅子浚拍拍我的手:「還是讓醫生先檢查下你吧。」
醫生過來給我簡單量了量血壓心跳,吩咐護士:「準備一下,納洛芬肌肉注射,納洛酮靜脈注射。」繼而對韓牧之道,「她注射的嗎啡量不算多,藥物治療應該很快可以出院,但是要留院觀察幾天,看有沒有精神方面的損傷。嗎啡過量的後遺症主要還是怕精神障礙。」
我的心沉了一下,我的精神已經這樣了,還能壞到哪裡去?
醫生和護士出去準備藥物,梅子浚留下了,我急切地問著:「他沒事吧?」
梅子浚的表情沉了一下,笑道:「沒事,都沒事,韓牧之抓起來了,陸曾翰是個大男人,肯定能挺得過去。」
「挺過去?他還沒醒?」我騰地從床上坐起來,抓著梅子浚,「他在哪間病房,我要過去。」
「不是,不是。他醒了。」梅子浚看著我有些糾結,欲言又止。
我急得大晃著他:「你快告訴我啊,你是要急死我嗎?」
「可喬,你做好心理準備。」梅子浚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他比你醒得早,但是他體內嗎啡注射過量,而且,」梅子浚頓了頓,語調有些痛苦道,「他曾經有過吸毒史,身體受過很大損傷,所以這次的嗎啡,對他的創傷很大。」
「吸毒?」我不可思議地看著梅子浚,「他是警察啊,怎麼會——」
「他卧底遠航啊,鄒士釗那是個老魔頭,能輕易相信人嗎?那會他剛攀上鄒昱凱,裝樣子和那幫人吸著玩玩。後來他逐步打入遠航內部,鄒士釗有點懷疑他,故意讓他去送一批毒品,逼著他自己先嘗嘗。不吸,就是死,吸,就能博得他們信任,他有的選嗎?」梅子浚嘆口氣道,「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戒了毒。我們也和那些癮君子打過交道,基本上一吸廢終身,沒幾個能真戒得了的。」
我想起了曾經在陸曾翰那套遠航給的公寓住時,他的卧室床頭那些細細密密的划痕,當時我懷疑他得過失眠之類的病,而他笑著說是貓抓的。現在想來,只怕就是他戒毒癮時的抓痕。那種百爪撓心的痛苦,縱然我沒有體會過,也能想象得出一二。
梅子浚苦笑道:「他原來多壯實的一個人,吸毒戒毒一通折騰下來,瘦的像個猴子。」
我的全身又是一層雞皮疙瘩,不由抓著梅子浚問道:「那他現在什麼情況?」
「他現在生命倒是沒什麼大礙。但是那種狀態,像是毒癮上來似的,興奮,失眠,出虛汗,嘔吐,激動起來自殘。」梅子浚的聲音低了下去,「昨天他急著趕過去,我說讓他等等我一塊去,他偏不聽,非著急去。」梅子浚懊惱地捶著床沿,「我就知道他去了也什麼都做不成。」
眼淚不聽話地涌了出來,我不顧一切地跑到了病房門口,沖了出去,我要去找陸曾翰,我要去看他。梅子浚大步跟上了我,把我帶到了樓上的一間單人病房,陸曾翰在裡面靜靜地躺著。我要推門進去,梅子浚扯住了我:「剛注射了鎮靜劑,你別把他又弄醒了。好容易消停了。」
我在玻璃外看著他,眼淚止不住,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那個害人的人格,他不會躺在這裡,如果不是她和我是一張臉,他不會捨不得開槍,眼睜睜看著「她」把嗎啡注射到自己身體里。他戒過毒,他知道那滋味有多難受,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不傷害我。如果他當時肯給我一槍,我大不了就是手廢了,可他就不用在這裡受這種罪。直到現在,我才終於明白,這個世界上除了姐姐,只有裡面躺著的這個男人,對我的感情是「愛」。
可我都做了什麼?我連自己的邪念都控制不了,是我把嗎啡推到他身體里的。翻江倒海的愧疚和懊惱瞬間湧上我的大腦,走廊盡出是一扇窗,那一刻我沒了思緒,我沖著窗戶跑過去,死了吧,死了就不會再害人了。既然我控制不了她,我寧肯和她同歸於盡!也好過害人。
我還沒有跑到窗邊,已經被梅子浚扯了回來,他憤憤地對我說道:「你這是做什麼?陸曾翰寧肯選擇自己去死,也捨不得傷你一分一毫,你竟然這麼不珍惜自己這條命?」
「子浚,你不懂。」我幾乎泣不成聲,「我有病,我控制不了另一個自己,如果不是她,曾翰不會躺在這兒。」
梅子浚把我的手攥住:「我知道,他前些日子告訴我了。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奇怪的病。可是他親口告訴我,這種病可以治的。可喬,你死都不怕,難道還不能自己給自己治病嗎?別忘了,你是個心理治療師啊。」
「我治我自己?」我愣住了。
「我是不懂,雖然我曾經磨著陸曾翰教過我一些心理學知識,但畢竟是皮毛,我肯定沒你們專業。我不知道這種病能不能自己治。但我覺得,這又不是外科手術要動刀子,醫生沒法給自己動手。你是一個那麼優秀的心理治療師,你幫著警察辦過那麼多案子,你怎麼就不能給自己治病呢?」梅子浚看著我的目光里充滿渴望,「戒毒那麼難的事兒,陸曾翰都能做到。給自己治病這事,我覺得,比死容易。」
給自己治病,這個問題我倒從來沒想過。大概是我的主人格,每當遇到自己的問題都想逃避吧。我看了看躺在裡面的陸曾翰,心動了一動,死都不怕,那豁出去給自己治病,會怎麼樣?
「好了,先回去吧,醫生還要給你用藥呢。」梅子浚把我帶回了我的病房,護士隨後過來給我注射了治療的藥物。梅子浚幫我把飯買好后,先回到了局裡。
我抱膝坐在病床上,心裡油煎火燎,好容易又熬了個把小時,我偷偷跑到樓上,站在陸曾翰的病房外,想再看看他。他睡得好熟,我痴痴地看著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忽然,他的身體開始抖了起來,身上的被子被彈了開來,我急忙推門進去,陸曾翰掙扎著坐了起來,可額上、脖頸全是汗,他看著我卻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只是緊緊咬著牙關,蹦出了幾個字:「疼,好疼。」
我站在他面前手足無措:「曾翰,我該怎麼辦?我能做什麼?」
「啊!」陸曾翰忽然大叫一聲,「好疼!」說著整個人向床頭的牆上猛地撞去,我顧不得喊人,急忙衝過去擋在他面前,他沒有撞上牆,卻整個人撞在了我的肚子上,好痛!我的內臟都要被撞飛了,痛得我眼淚直流。
可我顧不得自己疼,緊緊把他的頭抱在了懷裡,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抵著他的撞擊和掙扎。他的痛,比我自己的痛還讓我疼痛,我向外喊著:「來人啊,醫生,護士。」
陸曾翰用力地推著我:「你走!」
我把他抱得更緊:「我不走,是我,我是可喬。你要是疼就咬我,打我,不要撞牆。」
陸曾翰的手像兩隻大鉗子,把我的背抓得生疼,他痛苦地嚎叫:「你走啊,我控制不了自己。好疼,又疼又癢,像鑽在骨頭縫裡。」
「我懂,我懂,你抓我,你咬我。」我的背上腰上都是鑽心的疼痛,皮膚劃破和血的疼,還有胳膊,很快都被他抓得血跡斑斑。
看到我胳膊上的血,陸曾翰的手勁小了很多,他懊惱地抓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緊緊繃著,似乎要和體內噴涌而出的痛苦在抵抗較勁,可他終究敵不過來自身體萬蟻蝕骨的痛苦,全身大汗淋漓,再次把我抓緊又鬆開,一個大男人,全身不停地抽搐,繃緊又放鬆。
醫生和護士終於趕來了,把他從我的身上抓下去,醫生給他注射著藥物,陸曾翰從剛才的狂暴中終於解脫了出來。我急切地問著醫生:「他為什麼會這樣?什麼時候能好啊?」
醫生冷靜地處置著,同時回答我:「嗎啡的量太大,而且有過毒癮史,就會再次勾起毒癮。我們會加大藥物治療劑量,但病人本身的意志也很重要。時間不好說,快的個把月就好,慢的半年六個月也有。」
我站在旁邊,不知怎麼抑制著自己的心痛,看著陸曾翰被擺弄,我緊緊咬著唇,不讓眼淚落下來。為了我,他受的都是什麼罪。
但是陸曾翰仍然沒有好轉,依舊在床上掙扎著,我不禁問道:「怎麼會這樣?他怎麼還是這麼難受?」
「也不能總是給他注射鎮靜劑,那樣人就廢了。必須要經歷這個痛苦的過程,藥物可以緩解痛苦,但不能消除。」醫生說道。
「那要難受多久?」我的心好難受。
「說不好,看他的體質,一兩個小時吧。」醫生看了看我道,「你不也是病人嗎?怎麼不回去?」
「我陪著他。」我堅定地說道,「等他這陣子難受過了,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