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爺

「爺。」俯下身子，伸出一隻手來橫在車前，低著頭等那人下車。

目光掃到一雙精緻的皮鞋，是當下女學生最喜歡的款式，女子不喜穿那種長長的襪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上好的雲錦旗袍，量身定做的，將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出來。

一隻手搭上去，秋相思從馬車上下來，「衣服備好了嗎？」

「備好了。」

款款邁進大門，秋相思微微皺了皺眉，「今天是誰當值的？」

有女傭上前回話，「原是李文當值，今日他臨時有事，我替的他。」

眼睛在她身上打了個轉，秋相思冷笑一聲，「你來的日子也不短了，竟不知道這園子里向來放不得海棠的？」

瞥了一眼那株正怒放著的白色海棠，秋相思別來頭去，「連人帶花一塊兒滾出杜若園去。」

女傭戰戰巍巍退了下去。

待換好衣服，重新上了妝，秋相思坐在鏡前細細窺探著鏡中人的面貌。

她十三歲登台，一唱成名，如今不過十九歲的年紀，大江南北，哪個不曉得她名字的。

但凡見過她的人，都會道一句「一張芙蓉面，兩彎遠山眉。」

冷笑了一聲，將手裡的胭脂砸向鏡子，她聲音尖厲，「車怎麼還沒到？再晚三分鐘，就不必來了！」

滿屋的女傭面面相覷，哪個也不敢上去怵她的霉頭。

好在一陣腳步聲出來，一個書童模樣的人小跑著過來，站在門口向裡面喊話，「爺，車到了！」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等到將秋相思送走，眾人才放下新來。

相熟的女傭湊在一起打聽。

「今兒個爺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

「你還不知道呢？前些日子山田被調走了，新來了一個倉木修一做少佐，今兒個是他接風宴，指名道姓邀請了爺，推脫不得。」

「請爺做什麼？一個日本人，能看懂什麼戲？」

「日本人哪有什麼好東西？左不過是從哪裡聽得爺的名聲，想一睹芳容罷了。」

眾人嘆了口氣，又憤恨地說了幾句才紛紛散了。

坐在車上，秋相思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看著窗外飛快閃過的景物，語氣不耐，「晚宴什麼時候開始？」

「七點。」

「什麼時候結束？」

「這……小的不知。」

透過後視鏡偷偷瞥了兩眼坐在後座的人，司機不大敢答話。

整個上海灘，誰不知道秋相思是個不好惹的主兒，要不是他初來乍到的，這活沒人願意接，哪裡敢去杜若園跑這一趟。

心裡叫苦，嘴上又不敢說，這一分神，再看時車子已經快撞到了人身上。

登時嚇得連忙轉方向盤，車前的人幾乎嚇傻，反應了幾秒才「阿」地尖叫出聲。

還來不及鬆一口氣，突然旁邊的巷子里開出一輛車來，恰是這個方向。

一口氣堵在胸口，連方向盤也不打了，腳死死地踩在剎車上，一雙眼睛瞪大了盯著眼前的車。

秋相思猝不及防被甩在車裡，堪堪才穩住身形，就看到眼前一輛車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