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三章 第二天之亂

觀光車迎著風一路向前，偶爾碰到的小石頭都被它無情碾壓然後留下一次震蕩，承諾面朝來風方向坐著，十分享受這種輕微的砰砰咚咚，口中哼著隨口來的小調，還一點一點地加詞。

「我坐在本地人的小車上，

在伯羅奔尼撒半島搖晃；

向後就是一片塵土飛揚，

向前便讓你我身心舒暢；

……」

邊哼邊對高聞擠眉弄眼，後者本來由內到外冷淡，聽后卻也無奈地笑了，這每句話居然都押著同一個尾韻，真是不容易。自打下了強問的決定后，承諾不僅有興緻坐常用交通工具，而且彷彿連文學素養都有所提升。

身邊的奧林匹斯年輕成員同樣興緻高漲，沿路指指點點說說笑笑，好不愉快恍若秋遊，大約一百個大舌音之後，觀光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埃皮道魯斯劇場，這個以驚人的持久耐用和超凡的聲音效果聞名的大理石傑作，從公元前4世紀至今上演過無數著名的戲劇。猶記得被迫上的小學期里選了一門戲劇與神話，教授這門課的Dr.Liu曾滿懷深情地細數那些在此上演過的戲劇，講述他們的面具、為使觀眾聽清看清而誇張放大的言行、一旁詠唱作和的歌隊，當然還有那些依山坡而建的開放式劇場…「埃皮道魯斯劇場，奇迹中的奇迹。」當時他是這麼說的。

「這裡，這裡！」年輕成員們選了一個居中偏上的區塊，大理石座位帶著一絲冰涼，好些地方已經被摩擦地相當光滑，幾千年來不知道都是怎樣的人坐過這個位子。

「兩位了解希臘戲劇嗎？」一個熱情的成員來問是否需要觀前簡介。

「Sing，goddness，theangerofAchilles，sonofPeleus…」承諾仰首背出英文版《伊利亞特》前幾句，年輕成員們紛紛驚呼給予掌聲，高聞還是在一旁笑而不語。

「哈哈，開玩笑的，也就知道一點點。」只是一門選修課給的知識，承諾還沒到能成為戲劇大師的程度。

「以兩位的學識，我們知道的你們肯定也都知道。」接觸半天，不去管承諾隨機爆出的文化梗，單隻高聞動動手張張嘴，文化底蘊就擺在那裡，一干年輕成員們是心服口服。

「但是上面交代我們要介紹一下，至少要介紹即將觀看的這部戲劇，」這個成員指了指天，右手拇指食指拉開一個不小的距離，「我背了這麼厚的資料，有機會能短短地說一下嗎？」

撒嬌的段位不低啊…承諾感受到一絲威脅，旋即又注意到他們根本不會在一個比賽區域，於是大方地歡笑著讓他說了。

「《俄狄浦斯王》是古希臘著名悲劇作家索福克勒斯的作品，講述俄狄浦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因命運安排弒父娶母的故事。忒拜國王拉伊奧斯收到神諭，表示他會被兒子所殺死，為了逃避命運，他刺穿新生兒的腳踝並將他丟棄在野外等死。然而奉命執行的牧人心生憐憫，偷偷將嬰兒轉送給科林斯的國王波呂波斯。這個被取名為俄狄浦斯的孩子長大后，因為德爾菲神殿的神諭說他會弒父娶母，不知道科林斯國王與王后並非自己親生父母的他，因此離開科林斯併發誓永不再回來。」

「他流浪到忒拜附近時，在一個岔路上與一群陌生人發生衝突，失手殺了人，其中正包括了他的親生父親。當時的忒拜被獅身人面獸斯芬克斯所困，因為他會抓住每個路過的人，如果對方無法解答他出的謎題，便將對方撕裂吞食。忒拜為了脫困，便宣布誰能解開謎題，從斯芬克斯口中拯救城邦的話，便可獲得王位並娶國王的遺孀約卡斯塔為妻。後來正是由俄狄浦斯解開了斯芬克斯的謎題，解救了忒拜，繼承了王位，並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娶了自己的親生母親為妻，生了兩兒兩女。後來，受俄狄浦斯統治的國家不斷有災禍與瘟疫，國王因此向神請示，想要知道為何會降下災禍。最後在先知提瑞西阿斯的揭示下，他才知道他是拉伊奧斯的兒子，終究神諭應驗。」

這個成員講得確實簡單明了，承諾也早有預料，但真正在這個時候聽了這段介紹，他的臉色還是不免變了一變，幸好有高聞開口圓場，「著實稱得上傳世經典，即便開始吧。」

幾個觀察到承諾不自然反應的成員接收到延遲幾秒的翻譯后也權且當作看錯，轉身愉快地等待開場，一個元素組風種成員下去交代演員們，幾聲餘音繚繞的測試之後，第一位角色祭司登場。

演員們講的都是希臘語，在埃皮道魯斯劇場超凡音效的加持下**恢弘中又帶有一絲迷幻，金面具的俄狄浦斯登場了，一時間台詞如洪流湧出。

「後世評價《俄狄浦斯王》讚頌了人不屈不撓的積極鬥爭精神，但事實上鬥爭過後，他終究沒有逃離宿命。」金面具的大舌音發得尤為好，舉手投足姿態誇張，自有一種意氣風發，但大約一個多小時后，他卻會刺瞎雙眼，萬念俱灰，瘋瘋癲癲在台上自言自語。

「嗯。」高聞在精神海里微微顫動回應了一下，他知道承諾的意思，就像他們都知道奧林匹斯安排這個劇目的意思。

戲劇這種東西，和其它許多的藝術一樣，要是喜歡的人才喜歡，沒太大興趣的人終究雲里霧裡、不明其意。承諾不像高聞有那種稟賦，但或許是充滿底蘊的環境、功底深厚的表演、心裡有事的加成，三者交融，讓他也在觀看中幾次腦後震顫，陷入其中。

俄狄浦斯終究還是刺瞎了自己的雙眼，那段漫長而瘋癲的獨白難說是什麼情緒，表演慢慢來到了尾聲，但被託孤的克瑞翁卻在台上轉身向觀眾似還有話說，和承諾在課堂上學到的有異。

「所謂命運，終為歸宿。」

音畢，劇終。

承諾深深呼吸，起身鼓掌。

「承兄…」

「高聞兄，我知道很多命運的悲劇起源於主角知曉了自己的命運，企圖改變才落入命運的陷阱，也不得不說，奧林匹斯拖延軟化的計劃執行得很不錯，這場《俄狄浦斯王》也技藝高超。但你認為，《俄狄浦斯王》是命運的悲劇還是性格的悲劇呢？其實會不會無論知曉與否，只要是那個人，他就會走上那樣的路，到達那樣的終點？」承諾一邊鼓掌一邊向周圍的年輕成員們點頭。

「如果是這樣，我們去知道一下又何妨呢？命之歧路，何去何從，還是自己的決定。」承諾拍了拍高聞的肩膀，和年輕成員們一起簇擁著他向演員們道謝，然後再次坐上受歡迎度滿分的觀光車，出發前往海邊，「啊那句話好像又是從老哥床頭的小說里看的，到底叫什麼名字來著…」

「既然如此，不論如何，我會與承兄選擇同一條路。」高聞的精神，強勁有力。

「嘿。」

我知道…

一路用精神稍稍推著觀光車，直到天天離不開的愛琴海再次展現在眼前，其實與本地人常說的葡萄紫相比，承諾覺得墨藍更是它的顏色。一艘藍白主色的帆船停泊在側，這片沙灘看來是被奧林匹斯包下了，左右以兩塊大石頭為界，除了他們沒有別人，但向更遠處望去，難算這一整條海岸線上停了多少艘帆船、要載多少人。

「我們準備好了。」盪去的精神收到想要的信息。

承諾看了看高聞，高聞也看了看他，一切就緒。

「這艘就是我們的船了，兩位先上吧。」年輕成員們邀請道。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還是挺想出海玩玩的，但有要事在身，就算了吧。

空間轉移，展鈞展坤到來。

「ποιο（什麼人）？」年輕成員們剛問出一句話，就被展坤發出的強光照射得睜不開眼，展鈞趁此機會搭好了雪花黑曜岩門框，用完后留給他們也無妨了。

連接很快完成，承諾閉著眼，精神感應到展鈞在招手讓他們先進，沒空感嘆他的超強護目鏡式墨鏡還很配衣服，承諾以精神作眼當先走了過去。

「滋滋…嗡嗡嗡…」

「啊…」

就要跨進門的一瞬間，一股彷彿等待已久的力量噴薄而入，承諾不自覺叫出了聲，而後才意識到這種痛感來自哪裡。

「有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