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話 輕鬆的會議
李立明仍然盯著信紙,在他眼中也許還能看出很多事情。前面提到的幾大塊,看似簡單,可是一提出來,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就連禚賀說完滿伯向來是這樣之後,自己也凝住神情,滿伯在他印象里,一向都是謹言慎行的人,有些事他心裡清楚,可嘴上就是不說。
交代了余冬梅的家族背景和滿倉的關係,然後就是胡香鎖的來路。那麼保障她一個人的安危又是怎麼回事?從字面上講,也就是只要她一個人沒事,別人死活不管。
但凡這樣的委託,要我們來想,應該具體的情況一一詳細說明。被救的人是什麼人?有多少個?目的地的情況應該交代清楚,老土賊了,這些不說也應該知道,至少也要告訴一聲,需要什麼裝備。
可是滿倉啥也沒說。
禚賀和徐如林打破了沉默,滿伯啥也不說,也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具體情況。至於裝備,禚賀已經向馬恆提出了,交給余冬梅去辦。
「對」李立明道。
明哥用人的角度來分析。滿倉整日里和古玩打交道,而余冬梅是家族海運事業的經營者,年齡和領域不同,兩個人也只是認識而已。而滿倉和余方海是親家,也說明不了滿倉和余冬梅有多近,那是不可能的,除了上面說的家宴之外,滿倉和余冬梅幾乎不可能往來。
孫輩的親家關係到底近不近很難說。也許滿倉會重視這層關係,可人家卻不一定這麼看,也許只當你是比熟人近一點而已。畢竟生活的圈子不同。
背後隱情,他是真的不知。
可是不知也要插手人家的家事,這有點不合情理。考慮到胡香鎖的原因,滿倉可能是出於這東西只有土賊能夠對付,才叫馬恆出人。可問題不能單看表面,由親家公出手干預她的事務,那個南洋女人不會輕易同意,因為她看上去是個很強勢的人。家業在那擺著呢,有錢,這是硬條件,什麼牛鬼蛇神請不到,何必一個老頭子來辦。
龐大的家族產業,經營者卻要自己親身出馬上島救人?
這一點又讓我們很費心思。她之前請過人,那麼再和之前一樣請人就可以了,或者乾脆交給我們去做,沒必要親自上島?什麼事都要親歷親為這是美德,可親歷親為也要分什麼事,胡香鎖,不是鬧著玩的。
「她不知道胡香鎖什麼」丁曉東道。
胡香鎖是她帶來的,但她卻不知道這個桃核是什麼東西。滿倉只是在信中說一嘴胡香鎖是怎麼得來的就可以,為什麼要她帶來?這些問題無從知曉,滿倉的信中所述的,只是他的眼中發生的情況,其餘的事情看似和整起事件並無關係,為什麼對人家家族的實力要介紹一下還不明白。但是我們都認為,滿倉說這些一定有他的用意,也許是那一條要求——保障她一個人安全。
「那個桃核質地堅硬飽滿,光滑圓潤色澤深暗,從外形上看很像北方特有的松毛桃。但也有可能不是,因為高祖也沒見過松毛桃到底什麼樣,只是在傳聞里有人見過這東西。關鍵就是大小,那種程度的桃核讓高祖很擔心,鎖氣養屍用這麼大的桃核,那半屍的個頭應該不小」。徐如林道。
「而且,數量還不少」禚賀接著道。
我們都看著禚賀,凝重的臉讓我們有點擔心。聯想到江家大院,鎖氣養屍的那些狗數量沒有多少,幾條大的的確難打,想想那次也不算打了,幾乎就是被追著跑出來。很重要的一條經驗就是,那東西趨熱,對冰冷的目標沒有反應。
滿倉是想讓馬恆的人看到那顆桃核。
胡香鎖氣的巫術,操作起來十分複雜。只在先輩的口中流傳下來一些,首先對胡桃的選擇很嚴格,質地光滑,那不是桃核原本就光滑,是經過細心的打磨。在活體上實行的條件也很苛刻,很像近代出現的醫療手術要求一樣,環境的氣溫濕度等等都有要求,活體必須經過嚴格篩選。
對此我們完全相信禚賀說的,古人的腦袋不白給,不比現代人差。之所以稱為神秘巫術,那一定有其神秘之處,那可不是找地方大小便,沒人看見就可以,具體實施起來,一定有其獨特的要求。這些沒有異議,之前我們就七嘴八舌討論過古代仵作的工作情況。《洗冤集錄》全世界都知道,那上面就對古代的法醫工作情況有詳細的記載。
一旦某種事物形成學科,形成的過程中就會趨於完善。這是我的觀點,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但我想什麼事都有發展規律。雖然薩滿巫師和仵作扯不上關係,但我想他們應該一樣,都有完整的知識體系。禚賀說胡香鎖製作起來很嚴格,氣溫濕度都有要求,這一點應該不是假的。沒有足夠的依據反駁和質疑,但是試想一下也知道,胡香鎖氣拿到西伯利亞去進行,做好了也是廢的,那地方老冷了。
但是禚賀說的東西裡面,我們都聽出來了。鎖氣秘術實施之後,活體進入瀕死狀態,此時就應該立即封屍,直到成屍都不能再動,問題就在這。實施鎖氣秘術的地點是島上,而松毛桃卻不是海島上的產物,那麼首先能肯定一條,一定有人帶去了松毛桃,在島上實行鎖氣秘術,那他應該不會是做幾個就夠了那麼簡單。
禚賀說的應該對,數量還不少。
就算是半屍,那裡也是一個積屍地。
「胡香鎖氣到底能不能養人屍?」丁曉東問道。他還在關心這個問題,問了一句話把我們都打亂了,我腦袋裡想的就是裝備的問題,就憑我這把小破槍,連狗屍都打不動,別說旁的了。
「從理論上講,應該可以」徐如林道。徐如林的話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擔心,之前馬恆也這麼說的。
「你關心這個幹什麼?」李立明開口了。「沒準現在島上的人已經自己回來了,付哥那邊正接電話呢!咱們一會兒就可以打道回府了。現在說什麼都太早,既然信的內容已經清楚了,不如現在就定個規矩,咱們一行八個人,誰聽誰的?總要有個掌勺的」。
「還有,裝備的問題。大家去可是拚命的,拚命不是送命,拿了錢也不能把命賣了,趁手的傢伙兒準備好沒?」我問道。
誰指揮誰徐如林沒有想過。被李立明問起,他也不是沒有一個成型的主見,他們兩個能做的事情有限,而我們是六個人,他們兩個沒想過要指揮我們,具體的工作還是要分工進行。看過了信件,徐如林剛才就在腦海里思考這個問題,所有情況不明,那就要去找那個南洋女人去問,而這麼多人去問反而不好,滿倉的信中也說了,家業在那擺著呢,花錢是讓你做事,而不是讓你了解她。
李立明會心的一笑。我看得出來,明哥的確是體會了徐如林的用意。徐如林的話中,說出了所有因果關係,這麼多人上去問余冬梅,不會問出什麼來。而他和禚賀是高祖應滿倉要求派的人,他又不方便去問。這其中就反應出徐如林的另一個含義來了,問是我們去問,他們不去是想撇開關係,怎麼問?我們自己決定。
用散賊的路子。
我們是散盜,怎麼做不是徐如林能左右得了的,所以即使明哥強了余冬梅,也和他們兩個沒關係。你余冬梅有啥話去和滿倉說,滿倉去和高祖說,跟禚賀和徐如林沒關係。至於我們怎麼去問,他們也沒有任何提示,還是靠我們自己去想辦法,最簡單的就是非暴力不合作主義。
李立明的嘴角翹起來了。
臨來之前,馬恆就和徐如林說了,我們一起四個人先到,另外還有兩個要單獨前往,人齊了才能出發。所以徐如林在電話里就告訴馬恆,叫那個南洋女老闆準備了八支雷明頓霰彈槍,裝備的事放心,能用得上的東西都寫明了,由南洋來的船帶著。
「你們來之前,高祖有沒有什麼話交代?」禚賀問道。
交代?貌似沒啥話交代呀!
有也是你們一定要團結之類的話,冠冕堂皇,聽上去順耳可實際就是屁話。
「你放心,這裡沒有傻子,你們高祖交代的話,都知道什麼意思」張春來道。
仔細回想那天下午的飯局,馬恆的話此時也明白了。馬恆看過信,知道滿倉唯一的要求,可他不完全照辦。你讓我出人我出了,可事能不能做到聽天由命,余冬梅的死活只能由天來決定。我的人就是我的人,在我眼中是寶貝。話是如此,但馬恆不能直說,畢竟已經出人做事了,一定要盡最大努力做好,如果余冬梅有個閃失,那也是她命中注定,不是我們沒做到。
這就是馬恆為什麼對徐如林和禚賀也沒說必須要做到的原因。他不想用自己的本錢去做無謂的犧牲,不想拿班人的命去換。
張春來的電話響了,邵軍他們就快到了,問我們的遊艇在幾號棧橋。禚賀起身去結賬,徐如林去了不遠的超市。
臨走之時,達成了統一的意見。各自分工,信息共享,精誠合作,全身而退。我們就是走個過場,你要求我照辦,成事在天沒必要硬拼。
站在棧橋上,心情好了很多。本不想來,可既然來了,就這麼著吧!心裡有一種即將出國的舒暢感!
不知為何,對徐如林產生一點好奇。兩個人中,可能這個人最接近成熟化。對我們的身份和馬家的瓜葛不放在心上,這一點比禚賀強多了,沒有任何要求,也沒有什麼忌諱,也不壓在我們頭上,這傢伙做事很圓滑。會議以輕鬆結尾,沒有給大家帶來任何壓迫感。由此想到了臨走時馬恆說的話,成不成事不要緊,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
他應該是重視這兩個人,至少他很看重徐如林。
隨即看著張春來的背影,他的心思都在馬家。眼巴前即將出海,他也沒考慮海上的事情,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邵軍一見面就開始抱怨,地址也不說詳細些,這裡叫濱海棧橋碼頭,是2號排位,如果早說的詳細些,他可以提前二十分鐘到。打發走了船,邵軍就興高采烈的和我說話,他對明哥,還是有忌憚。阿約仍然是那種落魄的樣子,落魄的有些邋遢,頭髮亂糟糟的,顯然是沒讓他做自己的事,心情一直失落,連自己都不打理。張春來的話有效,你什麼都做不了,那就什麼都不要做,做了反而更被動。小來見到阿約,只說了一會兒再和你說,轉頭就走。
敘舊就免了,棧橋上還有來往的漁人。人齊了,就要趕快出發,船艙里立刻顯得很擁擠。徐如林和禚賀,自覺地坐在一邊,此時不能說是拉幫結夥,但是一家人此時立刻就自己分出來。
遊艇開動了,搖搖晃晃很慢,望向窗外,是靠近岸邊緩行。李立明大叫著怎麼樣,阿斯通達的老型號,噪音都這麼小,看看人家的質量,上千萬的遊艇就是不一樣。我冷哼,但沒讓明哥看見,這東西原價也許上千萬,但我估計和名車應該差不多,別倒手,倒手就掉價。
過了新鮮高興的勁,大家難免安靜下來,話都少了。只有付哥顯得很著急,不停的看手錶,打過兩次電話,但還是坐立不安的。我幾乎想上去叫船主開快點,這麼慢我會吐出來的。但是也沒什麼可吐的,西班牙海鮮飯,只有西班牙廚子能做的好吃,那家小店實在難吃。
阿約坐在我旁邊,看來還是和我關係近。但我也注意到丁曉東好像心不在焉,邵軍靠近乎也不搭理他,傷好了很多,馬恆的膏藥果然有效。
曉東問過徐如林,馬恆給的幾貼膏藥是怎麼做的。有人和他說話,徐如林就侃侃而談。骨碎補、蘇木、穿山甲、虎骨等等,說了一大堆藥名,丁曉東極其失望,這些東西是個中國人就知道。
「關鍵是做法」徐如林道:「如何選藥材誰都知道,做法可就五花八門了。金六爺的做法還是很久以前別人教給他的,那人是誰我也不認識,只是金六爺提起過,說那方法還是很久以前,在軍閥的部隊里流傳的」。
大家一陣唏噓,吹NB呢吧!你家的葯好使有目共睹,用不著整到軍閥身上。想象一下也許有可能,軍閥混戰大量的傷病員,骨傷應該是很多的,只要不是那種回天乏術的垂死掙扎需要『人道』處理,小小骨傷還是要治的。
太爺他老人家留下的故事裡,有這些『人道』的故事。他自己就親眼見過,親密的戰友被炸成兩節,失去神智話都說不出來,可還在喘氣。抱著他的人問他還有什麼話說,可他兩眼直盯著槍卡巴。
真他媽鬧心,這時候想這些干甚!現在是出海拚命的時候,想那些悲壯的故事幹嘛!親愛的戰友,送我一顆子彈。這根本不適時宜嘛!都是這牛船鬧得,脾氣上來了誰也不好使,我都站起來準備上去,修理那個船主。
一個搖晃又給我墩坐下了。
冷靜下來,大家已經說到胡香鎖了。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胡香鎖的傳說還挺有意思。
據徐如林講,有關南宋特務刺殺完顏雍的傳說非常接近於真實。完顏雍,當時應該是東京留守或者燕京留守,具體在哪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卻十分肯定,他很喜好打獵,每次出行都有很多老幼婦孺隨行觀看,那次刺殺也就選在了他打獵的途中。
山郊野外,完顏雍的隨從不多,而南宋來的刺客,個個都是千挑萬選的勇士。不像影視里表現的那樣,勇士有過人的武藝,帶頭大哥一聲令下,打起來一招一式都華麗花俏,難解難分。而實際上的要求十分簡單,不會武藝沒關係,只要你會殺人技就行。
目標選擇他,是因為南宋認為金國強大,實難抗衡。但對完顏亮卻不以為然,酒色之徒,文采再好也不能理性治國,也許這就是聲色犬馬,何以當國的觀念。他們認為金國的統治者們不足以威脅南宋,儘管你很強大,想滅我大宋也沒那麼容易。
但是,完顏雍是個另外。
時間選在傍晚,完顏雍的隊伍野外露營,隨從觀看的人都走了,殺戮立刻展開。他們是抱著一舉成功的心情而來,那些殺手無心戀戰,根本沒有見到了大金勇士先過過招的武士情懷,出手一擊,就留下一具屍體。
被徐如林說的大家笑起來,好像那些刺客都練過躺屍劍法。
「你也許不相信,沒有叫罵聲,兵器擊在一處的動靜也幾乎聽不到,只有細碎的口哨聲,那是噴血的聲音。盞茶時分牙帳被屠戮一空,卻找不到完顏雍,原來他在牙帳不遠的祭台上。臨時搭起的祭台,周圍點了很多火堆,那些人不知道那是什麼,不敢上前。只有祭台中間的金冠大紅袍老者舉著法杖,嘴裡嘰里呱啦的叫嚷」。徐如林繪聲繪色的,口水四濺。
這些都是從先輩的口中聽來的,所以徐如林只是照搬,沒加進自己任何渲染。
「紅袍法杖,這個對了,那紅袍也有名字。但是金冠有點玄乎,金冠可不是巫師能享用的」李立明道。
「那不一定,北方有過發現,金冠並非王族所有,可以說是只要夠級別就能戴,不僅僅是象徵王權」張春來立刻反駁,一點面子也沒給明哥。李立明並沒不高興,好像在思索,小來是有根據的。
「那後來怎麼樣了?」邵軍問道。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完顏雍沒死,刺客倒是有活著回來的,還是傳說里的那樣,他們見到了胡香鎖氣的邪屍,就是我們所稱的半屍。至於胡香鎖是怎麼在中原流傳下來的,只有一種說法。
有人特意去學習了胡香鎖氣的秘術。
徐如林還在眉飛色舞的說著,只有邵軍是他的忠實聽眾,什麼是胡香鎖氣?徐如林也不厭其煩。我們卻陷入了沉思。宋元明,時間跨度不遠,是允許幾代去傳承下來的。江家大宅里的發現,背後也許還有更多的故事,只是我們無從知曉,那具奇怪的屍骨,亂七八糟的羊皮圖,現在想起來,可能都是傳下來的秘密,可是我們帶不出來。那些狗屍是親眼見過,兇悍無比。
「你說的雷明頓霰彈槍是什麼玩意?」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