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鳳皇被欺,暴君的忍耐(下)
傅文玉的目光一直落在慕容棠身上。
看著晶瑩的水珠自他肩上滑過、看著那片片鮮紅圍繞在他身側、看著他烏黑的髮絲柔順的貼在背上,傅文玉拄在金色絨毯上的一隻手,手指不由自主的彎曲了一下,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寬衣解帶、下水共浴的衝動,
直到慕容棠沐浴完畢自水中起身走出來時,傅文玉才移開了目光,耳垂泛紅,神色之中竟浮現出一絲窘迫。傅文玉暗自訓誡自己道:不可以,他才十二歲啊!
傅文玉緩了緩心神,而後起身去幫慕容棠擦身子。
這是除了為他寬衣之外,傅文玉最喜歡做的一件事了。慕容棠卻嫌棄他擦的太慢,自己的手都舉累了。
傅文玉無奈一笑,低頭卻見到慕容棠膝蓋上淤青了一塊。方才沒有這樣明顯,此刻慕容棠沐浴之後,淤青處著了溫水,那痕迹便明顯起來了。
傅文玉握住慕容棠的小腿,手指在那片淤青上輕輕撫了撫,問道:「什麼時候弄的?」
慕容棠低頭看了一眼,滿不在乎道:「方才與那人打架時,被踢了一腳。」
傅文玉幫慕容棠換上一身乾淨衣服,而後問道:「那人很厲害嗎?」
慕容棠不屑道:「蠢笨如豬,只是力氣大的很。」
傅文玉笑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幫棠兒打敗他。」
慕容棠聞言很感興趣,問道:「當真?」
傅文玉道:「當然。棠兒如果想學,我可以教你。」
慕容棠思所片刻,點頭應道:「好。」
因著慕容棠腿上有傷,傅文玉堅持不讓慕容棠走路。在慕容棠拒絕了被抱、被扛之後,傅文玉背著慕容棠回了寢殿。
榮順一直等在寢殿門口,此時見到傅文玉回來,忙迎過去要接過慕容棠,卻被傅文玉一個冷眼嚇退了。榮順說道:「寧威將軍求見皇上,人已經在議政殿候著了。」
傅文玉道:「朕今日沒空,讓他把摺子留下,朕明日再見他。」說完,背著慕容棠進屋,關上門。
傅文玉將打敗那人的辦法向慕容棠說了一遍之後,慕容棠懷疑道:「這麼簡單?」
傅文玉笑道:「這可不簡單。只是棠兒聰明,所以才覺得簡單。」
慕容棠道:「你不是騙我的吧?」
傅文玉道:「棠兒如果不信,我們可以演示一番。」
慕容棠道:「你比我高大這麼多,我如何打得過你?」
傅文玉道:「我跪下,不就和棠兒一樣高了嗎?」說完,雙膝跪地,一手掀起前身衣擺,一手伸向慕容棠,道:「棠兒儘管放馬過來。」
慕容棠看著跪倒在地還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傅文玉,打量一番,說道:「你這樣倒是和那人差不多高了。」說罷,擺出架勢,深吸一口氣,抬腿就向傅文玉的頭踢了過去。
兩人過招拆招近半個時辰,反反覆復演練了十幾遍。
待慕容棠再一次將傅文玉的手臂反扣在背時,傅文玉卻沒有按計劃的那般束手就擒,而是手臂一轉再一拉,將慕容棠扣在了懷裡。
慕容棠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問道:「你做什麼?」
傅文玉雙手緊緊摟住慕容棠,將下頜抵在他肩膀上,閉上眼睛,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片刻時光,輕嘆一聲,低聲道:「跪的太久,膝蓋痛的厲害,想借棠兒的肩膀靠一下。棠兒不介意吧?」說是要靠,卻將慕容棠攬在自己懷裡靠著自己。
傅文玉低下頭,聞著慕容棠身上沐浴后殘留的玫瑰花的香氣,嘴角漾起一抹溫暖的微笑。
慕容棠此刻背對著傅文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聽他的聲音感覺他好像的確很累的樣子,於是道:「那就看在你幫我的份上,讓你靠一下。」
傅文玉輕聲『恩』了一聲,心下不禁自嘲道:傅文玉啊傅文玉,你居然也會有今天!想來自己這一生什麼樣的女人沒得到過?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能讓自己為之動心。本以為自己這一生都會一直風流瀟洒下去,一生都不會被情愛所羈絆,卻沒想到,自己竟對一個孩子動心了。上天是在與自己開玩笑嗎?
傅文玉就這麼一直靜靜的抱著,直到慕容棠不知不覺的躺在自己的懷裡睡著了才起身將他抱回床上,為他蓋好被子。
看著安然熟睡的慕容棠,傅文玉第一次體會到了情不自禁的滋味,在那張精緻卻稚嫩的小臉兒上,情不自禁的俯身一吻。
第二日,當慕容棠醒來時,殿內已經不見了傅文玉的影子。
慕容棠便又去了昨日那個園子,看到那個『笨狗熊』國舅爺果然在練拳時,徑直走上前去,叫囂道:「今日我們再來比過。」
國舅爺見慕容棠昨日被自己揍的那麼狼狽,竟然還敢來,便神氣道:「哼,那我便再教訓你一番。」說著就沖了過來。
慕容棠按照傅文玉教自己的招式,對著他的胸口一腳踢了上去,國舅爺果然伸手來擋,慕容棠見勢便收腿出拳,一手拉住他的手臂。而後,另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借力凌空一轉,越到了他身後。
國舅爺因為胖而笨的緣故,面對慕容棠的連番變化應接不暇。見慕容棠不見了,正欲轉身去尋時,卻感到手臂一痛被人擰到了身後。
國舅爺當即痛叫一聲,不敢再動,只用另一隻手在空中蠻力的亂抓。
慕容棠抓著他的手臂,用力一按,一腳踢上他的后膝,將他踢得跪倒在地。而後鬆開手,用力飛身一腳揣上他的後背,這位國舅爺便一身橫肉的撲了個滿嘴泥。而後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慕容棠自不理會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轉身去找慕容清的住處。
慕容棠問了一個過路的宮女,才知道慕容清的居所是出了這片園子向東走,叫熙和宮。慕容棠道過謝,便興沖沖的去了。
誰知,剛出了園子,便被一聲凄厲痛苦的女子慘叫驚的一身冷汗。
慕容棠不知何故,於是便壯著膽子,向那慘叫傳來的方向走近了幾步。待看清究竟是怎樣一番景象時,慕容棠嚇的癱坐在地,一顆心砰砰砰的猛跳個不停。
這是慕容棠第一次親眼看到有人將兩個柔弱女子活活打死。
皇宮之中,地位尊卑分明。有人命高如天,就有人命如草芥。而慕容棠看到的,正是地位至尊的皇后處罰兩個身份卑微的宮女。
皇後端坐園中,眾嬪妃分立兩旁,身後是闔宮宮女。眾人正目睹這一場慘劇。
眾人對面,跪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是景妃。景妃旁邊,另有兩個宮女,此刻正被人按在長凳上受罰。只不過這兩個宮女皆是仰面向上,被兩個太監用寸厚的板子狠打著肚子。
幕容棠疑惑道:這是什麼刑罰?打板子不都是打在後身嗎?他們怎麼打前身?
待聽了片刻,慕容棠才聽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是傅文玉此次去西燕時,帶了兩個妃子隨行,便是榮貴妃和這位景妃。途中,景妃遇紅不能侍寢,卻又不想便宜了榮貴妃,於是便找了兩個當地的美貌女子冒充自己的宮女,偷偷帶回行帳獻給了傅文玉。
這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傅文玉本就風流不羈,女人多的數不清。未登基之前,傅文玉四處征戰,同時也四處留情。登基之後,礙於身份,更主要是被困在這皇城之中不得脫身,才安分了許多。
皇後知道景妃的所作所為之後,便記恨在心,但傅文玉將二人寵幸后卻隻字不提,也未晉名分,是以皇后才無從下手,只得當作沒有這麼一回事。可誰知,這兩個女子居然都有了身孕。
傅文玉十五歲娶妻,膝下曾有一子一女,皆是皇后所生。但不幸的是,兩個孩子都相繼早夭。傅文玉登基之後,雖然後宮有眾多妃嬪,卻至今仍沒有一兒半女。
正統血脈尚未出世,兩個山野女子豈能搶先生子?
皇后因此妒火大發,再不能容忍,聲稱這兩人的孩子來路不明,以穢亂後宮之名將二人處置。
板子打在前身,別說腹中的胎兒活不成,就是這兩個女子,最後也是活不成的。
這兩人不停的哭喊求饒,聲聲慘厲,讓人不忍耳聞,但卻無濟於事。各自受了三十幾板子后,皆是口鼻流血,身上一片血污,先後的咽了氣。
圍觀的眾人一個個的皆是面色凝重,惶恐不安,無人敢說一句話。好似自己一旦開口,下一刻,這冰冷的板子就會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景妃害怕的全身發抖,強作鎮定道:「我是皇上的妃子,你敢殺我,皇上必定不會饒了你。」
皇后冷笑道:「皇上的妃子多不勝數,要想皇上替你做主,那也得讓皇上見得到你,記得起你。」
景妃聞言,不由得哭起來,說道:「我父親是工部侍郎,朝廷重臣,皇上怎會不記得我?」
皇后不屑道:「這宮中的女人,那一個不是出身重臣之家?」說完,陰颼颼的高笑兩聲,說道:「你還不知道吧?你父親花了朝廷幾百萬兩銀子負責督造的攔河壩,被一場暴雨沖的七零八落,一粒石子都沒剩下。皇上大怒,當日便下令將你父親革職下獄。如今,你父親怕是早已以死謝罪了。」
景妃恍惚道:「不可能,你騙我,這不可能......」景妃心神大亂,語無倫次,只一再重複著『不可能』。
皇后哪裡有功夫聽她廢話,吩咐了太監打了她三十大板,而後將昏死過去的景妃打發到隨便一個皇上看不到的偏僻地方去。
皇后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兩具血污屍體,高聲道:「做人還是要清醒一點,想要攀龍附鳳,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說完,便命人將屍體扔去了亂葬崗。
慕容棠看完這一幕,雙腿發軟,嚇的大氣不敢出。待皇后與眾人相繼散去后,慕容棠才驚魂不定的回了寢殿。
那兩個女子的慘死之態,一直印在慕容棠的腦子裡,晚上更是被噩夢驚醒,驚的一頭冷汗。
傅文玉就睡在隔壁書房,聽到叫聲便起身趕了過來。看著慕容棠那一臉驚慌,為他擦擦汗,問道:「棠兒怎麼了?」
慕容棠心裡實在害怕,便將自己白日所看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本以為傅文玉會大發雷霆,卻不想,傅文玉聽完只是淡淡的『恩』了一聲,再無他言。
慕容棠不可置通道:「她殺了人,殺了你的人!」
傅文玉道:「我知道。只是現在我還不能處置她。」說完,扶著慕容棠重新躺下,安慰道:「棠兒不要怕,有我在,任誰也不敢傷害你。我在這陪著你,安心睡吧。」
慕容棠看著傅文玉平靜卻嚴肅的臉,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麼。攥著他寢衣的一角,忽而暗自感嘆道:原來這位雷霆暴君也有忌憚的人,也不是真的如傳聞一般隨心所欲。自己打了那個國舅爺,怕是已經得罪了這位皇后,她會如何處罰自己呢?會不會因此連累了皇姐?若真是那樣,他會護著自己與皇姐嗎?
慕容棠便是在一連串的胡思亂想當中睡去了。
慕容棠想得不錯,他的確已經得罪了皇后。只是令慕容棠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得罪了皇后的後果,竟是傅文玉一怒廢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