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半兵衛的煩惱

第二回 半兵衛的煩惱

日本國自從鎌倉幕府開始,為了防止將軍家政權的動搖,對本來就已經嚴格的等級制度進行了更加嚴格的約束,人民不但不能夠在領土上自由遷徙,職業也更是從出生就固定下來,除非有大名家的命令,百姓是不能自己選擇高於自己所在等級的職業的,所以百姓家如果不想種地,那麼只能成為歌舞伎或者商人或者忍者,做武士這種當時非常高貴的職業對尋常百姓絕對是個無法實現的夢想,穿越九州四國在界之町登陸的孟昭德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已經是他的戰甲和肋差被沒收,在足利將軍家監獄待了7日後了。

摸著被毒打后紅腫難消的身體,孟昭德心中怒罵著倭國萬惡的等級制度,一邊艱難的沿著官道走去,看著身邊陸陸續續經過的牛馬商車,他仰天長嘆道,「官道人行走,人前矮一身,碌碌皆行人,為何九等分!」

「那你能將之分作幾等呢?」突然一個清脆的童聲在他身後響起,孟昭德一愣猛地回過身去,只見一位披頭散髮的黃瘦小兒坐在路邊的小墩上搖頭晃腦,手中拿著串糯米丸子吃的不亦樂乎,孟昭德頓時好奇心大起,近身過去樂呵呵的問道,「小人一時興起胡言,怎麼小弟弟也聽入耳朵了?」

黃瘦小童對孟昭德的話報之以不屑的冷笑,手一指天道,「天地之間,人在其中,人之言皆入人耳,人之行皆入人目,既然大哥哥你說得,為何小弟弟我聽不得呢?」

孟昭德聽這個小娃說話語出驚人,且條理分明,心中暗驚,忙正了正衣冠,有禮貌的問道,「沒想到,山外有山人外人,小兄弟你看起來小我許多,竟然答對如此流暢,小人井口家養子孟氏昭德,年12歲,請您多多關照。」

坐著的黃瘦小童似乎也很懂禮數,看孟昭德對他客氣起來,竟也立刻扔掉手中丸子,站起身來雙手緊貼腿前,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說道,「見過孟家哥哥,在下今濱竹中氏半兵衛,年8歲,我父竹中同三郎,與油鹽商人齋藤氏打小交好,自他放逐美濃大名后自為君主,也提拔我家為武士階級,今日小的是隨父親覲見將軍殿下,希望將軍家正式承認大人家的大名地位。在下童言望哥哥勿怪,不知道孟家哥哥什麼身份,在哪家任職?」

孟昭德一聽,原來是武士大人,真的有志不在年高,黃口小兒竟然是尊貴之人,立刻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道,「說來慚愧,且看我這身破衣爛衫,大人應該就知道了,在下不過是個欲為武士而無門路的尋常百姓,沒想到大人你年方8歲已經有了顯赫尊貴,請允許在下重新見禮,還請竹中大人您多多關照,望大人不要怪罪之前的失禮之處!」

竹中半兵衛聽了之後竟然不怪昭德之罪,反而興奮的跳了起來,「難得難得,我看哥哥談吐中志向遠大,還以為您是哪家名門之後,沒想到尋常百姓里也有如此豪情者,哥哥想當武士正對了,如此大志不為百姓謀福更待何時,想當武士太簡單了,我家大人正在四處招攬賢才之時,不知道哥哥你有沒有意思前去投效!」

孟昭德沉思半晌之後道,「這個還請大人見諒,竹中大人的心意孟昭德感激不盡,雖然我作外人也好作賤民也好都不該妄議諸侯大名,但是我看竹中大人你才識過人,如不計較小人之罪那我就妄言幾句,你家大人確實才智不凡,可惜生的公子不盡如人意,我才到了京畿附近數日,就已經如雷灌耳了,知道他幾位公子皆對境內的百姓商家橫徵暴斂不得人心,由其他的那個嫡子更是荒淫勝過父輩,人都說,為大業者,創業艱難而守業更難,美濃四周是用兵之地,而繼承人一代不如一代,這是非常危險的,所以昭德只怕...要辜負竹中大人你的好意,不能去齋藤家任職了,至於大人你,我看也要早做抉擇,雖說有光耀家門之大恩要報,但是良禽擇木而棲,我倒是希望大人你再多思多想。」

竹中半兵衛認真的聽完了孟昭德的話,低頭沉吟不語,似是說到了他的心縫裡。原來美濃之地自百年前就是豪族土岐家的勢力,居城稻葉山更是美濃第一堅城,在末代大名土岐賴雲財政最困難的時候,今濱商人齋藤道三造訪稻葉山城,不但送來了大批油料和食物,更是建立了小西屋商人眾和土岐家的聯繫,土岐賴雲大喜之後恩賜齋藤道三武士身份,更一度讓他襲領齋藤家守護代之職,然而這個戰國第一權謀之人並不感恩戴德,卻暗中培養實力拉攏土岐家家臣,最後竟然做出大逆之事,放逐了自己的主子,自領美濃之地,對於市面上的非議和指責他毫不在乎,還將「蝮」字縫在他的戰旗之上耀武揚威,所以世人都稱他為「美濃的蝮蛇」,在1550年開始之際他更是屈尊去和尾張國弱小大名家聯絡,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了有尾張第一傻瓜稱號的織田家大名織田信長為妻,坊間流傳,這是因為道三不滿意他的長子齋藤義龍的各種行為而打算將家督之位傳給二子,又怕二子的實力比不上大哥的多年苦心經營,才拉一個女婿來支持自己的兒子。雖然傳聞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齋藤義龍卻可以乘著這個機會明目張胆的培植勢力號稱自衛,年過六旬的老道三對此情況已經是力不從心無法控制,只能讓自己手下的親信武將竹中氏前往阪本城足利將軍幕府義輝將軍駕前交涉,希望能夠得到早已遲暮腐朽的幕府支持,能夠早早把美濃守的官職恩賜給他的二兒子一支繼承,好以此敲打齋藤義龍的篡逆野心,然而幕府的影響將軍家的權勢早是世人口中的玩笑了,齋藤道三這個時候竟然用將軍來制約自己的兒子不但是昏招,更直接向人表明了自己的才智精力都已經日薄西山,如此看來美濃之地的大亂是早晚的事情了,作為老道三的親信竹中家何去何從,這絕對是讓半兵衛應該認真思考的問題。

「那麼...哥哥你看尾張的發展如何?」半兵衛思想半晌之後似避開似深追的提了個模稜兩可的問題。

「第一傻瓜嘛...呵呵,小人不太清楚,這位大人多是坊間的傳聞,而且參差不一褒貶不同,但是有件事卻是眾所周知的,就是尾張國織田家大公子二公子的爭鬥鬧劇,目前看這個叫做信長的大人不怎麼樣,畢竟他已經得到家督之位,操家中生殺大權,做弟弟的天天想著反他殺他,他早就應該軟禁或者驅逐這個弟弟,可是他不光不動作,還加封他弟弟為那古野城城主,這不是在給他弟弟兵權的同時還對織田家家臣分裂黨爭進行推波助瀾嗎,從這一點,我覺得這位大人不高明或者優柔寡斷婦人之仁,如果再這樣下去我看尾張也要鬧起來了。」

「透徹!哥哥對諸家的內部權斗竟然看的如此細緻,做弟弟的真是望塵莫及啊!」

「哪裡,竹中大人過謙了,小人只是多讀幾本書罷了。」孟昭德謙虛著點了點頭,心中暗想,當年丁大人一家就是被黨爭所害,雖然蒙古人的驍勇無敵是他老人家下台的官面原因,可真實的原因其實大家心知肚明,明朝的黨爭內鬥本就是歷代封建王朝的最高峰,一個生長在天朝大臣家的孩子所見識比一個農家小子當然要豐富多了,不過他嘴上不說,只怕一說什麼就勾帶出當年的傷心事要招惹滿面淚水了。

「嗯,對我家主公的這個女婿,我也不是很了解,不過豬子兵介大人說他是一個大傻瓜我看總有一定道理的,那麼哥哥你對近畿的幾個大名都不看好,您作為武士總要出仕一家才好,卻不知道您有否打算了嗎?」

「哎,自古千里馬都是日思夜想望求得明君的,可是如諸葛武侯,汾陽郭子儀那般福氣的又能有幾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呵呵,不比大人你,雖然前途並非穩妥平安,可是總能事在人為,我祝你在齋藤家一帆風順,希望我之前擔心的都是胡思亂想,美濃千萬不要發生亂事才好。」

「汾陽...嗯...我不知道是誰,但是諸葛武侯我是知道的,他和中國的大漢王朝君主劉備大人的千古君臣知遇確實讓人羨慕,原來哥哥是懷著這樣一個夢想啊,呵呵,那我就祝願哥哥你早日找到一個知遇明君,成就一番大事業!」說罷半兵衛深施一禮,算作祝福,孟昭德見了,也忙還了一禮。

兩人說罷京畿,又聊了些人文風俗,如此漸聊漸歡,互相都深覺對方有滿腹才華,不由相互敬佩,這樣再說下去竟然忘了時間,等二人口渴難忍之時,不覺得已經日落西山,孟昭德抬頭看著西天的晚霞,想到自己尚沒有一個歇腳過夜的地方,連忙拱拱手就要和竹中半兵衛道別,半兵衛忙再次整理衣冠,兩人互相見禮,方才依依不捨的分手道別。

「咦!哥哥您等等!」孟昭德行出未有幾步,半兵衛突然叫住了他,孟昭德回頭看去,只見半兵衛三步並兩步追了上來,滿臉興奮的拉住孟昭德的手,附耳過來神秘的說道,「剛才和哥哥聊天竟然忘掉了,我知道一位大人,應該是當世的明主亂世的梟雄,不知道哥哥您有沒有眼光敢不敢去追隨他呢?」

「哦?請大人快快賜教,昭德早就有了不畏艱險的覺悟了!」聽說可能會得遇明主,孟昭德激動的忘了自己的飢腸轆轆,甚至天色將晚只能棲身山林和野豬為伴也不在乎了,只是激動地看著半兵衛聽他一語道破玄機。

「哥哥莫急,聽我細說來,這個人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我說哥哥你要有眼光才能去追隨他,是因為他目前只是一個人質...」

「人質?」

「對,此人是三河松平家之後,廣忠大人之子,松平廣忠大人體弱多病,執家政時期夫婦齊心,將三河發展的像模像樣,吶,就是出了尾張邊界鳴海城繼續往東南去的地區了,不過可能天不保佑三河人民吧,他們的好主子沒執政多久就去世了,面對尾張織田家,甲府的武田家,和關東的北條家虎視眈眈的目光,一眾家臣帶著他們的新主子年方5歲的松平竹千代大人投靠了當時東海第一家族今川家,被今川義元收養為質子,被東日本第一鬼才太原雪齋收為弟子,悉心培養,難能可貴的是他不但能得到東日本第一名師指導,手下更有一批團結一心準備隨時復國的家臣們,這樣的蒙難明君正是需要一個濟世能臣的時候,哥哥你希望大展拳腳,卻不知道敢不敢在這個人質大名的身上賭一把呢?」

「嗯...少年而得名師,遇難卻擁忠臣,這倒有點意思,只是半兵衛大人你也知道,當武士入仕大名家本來就困難重重,如今更是要投身一個人質麾下,我不但怕今川家警覺,更怕松平家人會排斥我防備我,到時候去到東海,不也是無門而入啊!」

「呵呵,所以說我和他有過一面之緣,換成二一個人我不知道,可就是這位松平大人我卻恰恰知道怎麼樣才能接近他!」

「那還請半兵衛你指點賜教!」孟昭德拉著半兵衛的手一揖到地,嚇得半兵衛慌忙後退了兩步,「不不不,哥哥你滿腹經綸且長我數歲,不可對我行此禮,做弟弟的我說出來就是了,不過哥哥您還要答應我一個請求,算作弟弟我和您的一個交換吧!」

「哦?竹中大人身在武士家,為人聰慧,我看我這個窮困百姓幫不上什麼吧?」

「呵呵,哥哥您放心,我早就算過了,這次出仕機會很大,而我求哥哥您的事情也要在您出仕松平家之後才答應我就行。」

「好的!如果我能出仕松平家,對大人你的幫助我沒齒難忘,你放心,千件事萬件事我也答應!」孟昭德堅定的點了點頭,真心的望著半兵衛瘦小的臉龐,他知道,這個小兄弟將來不論麻煩在近還是在千里之外他都會不顧一切的救援,只是男人臉面都緊,不好嘴上說的天花亂墜。

「那半兵衛就先謝謝哥哥了!其實我的請求很簡單,我們齋藤家一旦有內亂的那一天,我們必然隨著老大人全家而亡,那時候希望哥哥能儘力保住我們竹中家還存活的血脈,是給您當奴僕也好,當小姓也好,就算不能亂世成功,好歹不要全族滅亡,當然了,美濃內亂那天,就算怎麼也好,都是近畿大大名之一,如果哥哥實力不足以助我竹中家,那麼只要您儘力了就行,弟弟我九泉之下也感激不盡了!」說罷,竹中半兵衛竟然跪了下來,雙手成掌重疊搭在膝前,深深行了一禮,孟昭德雖然想要制止,但是心中一時苦楚,他也明白這就是出生在亂世的無奈,堂堂武士竟然向百姓行此大禮,與其說英雄知英雄,倒不如是嚴峻的生命問題前大多數人急病亂投醫了。

「哥哥您看天色已晚,小弟就不好再絮叨了,其實您想接近松平大人而不惹人懷疑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從太原雪齋禪師下手,松平大人尊師重道,上次一面之緣就是他不遠千里來到京之町為老師之病於佛前布施祈福,我父親當時在佛寺砌牆補修,我送飯的時候看到了那位小大人的相貌,同樣都是五六歲的年齡,他卻能夠頂住萬千質疑的壓力離開今川大人的監視,到京之町這種敏感的地方,就為了給老師祈福,所以足見他的毅力和孝心,如果哥哥您打算接近松平大人,太原禪師是說的上話而且最不讓人懷疑的!」

「啊!原來如此!愚兄明白了!多謝大人指點,我這就抓緊時間往東海去!大人的指點之恩,昭德終生難忘,愚兄此去如果有立足之地,必會時刻關注你的動態,只要大人家有難,愚兄必然奮不顧身,一定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出現在你身邊!」孟昭德說到動情處,緊緊的握住半兵衛的雙手,似是看到了一段純真的友誼,又似看到了實現自己夢想的希望。

「多謝哥哥了,有您這句話我知道我們竹中家有望了,不過,哥哥您倒不用急著到東海去,不妨去京之町一趟,我家大人探聽到關東一帶要有大動作,聽說春日山大名長尾家準備秘密和武田家爭奪對關東小大名長野家的支配權,長尾家現任家督長尾景虎乃是一代軍神,就連武田家那個目空一切的騎兵之王武田信玄都讚歎他為天將下凡,越后之龍,所以這次關東三家聯盟不敢小視,秘密約定在京之町會晤,打算共同討伐長尾,北條家的代表是北條綱成大人,武田家是真田幸隆軍師,而今川家的代表就是哥哥您要去拜會的太原雪齋禪師了。」

「太好了!此去東海一路關隘眾多,能不能抵達都是問題,如果就近在京之町就方便了,只要打聽到哪個旅社下榻,我自有機會接近他,好好好!多謝弟弟提點愚兄!我事不宜遲馬上動身,今晚上就在入京商道邊湊活一宿,明天我多費點腳力,下午就能到京之町!」孟昭德一邊說一邊撫掌大笑,到現在渾身的傷痛是已經徹底的忘記了。

「哦?哥哥沒有住處嗎,莫不是連旅社的盤纏也沒有了?那哥哥要是不介意的話,和弟弟同住那邊的潮屋如何,雖然規模小些,但好歹是個旅社,比路邊安全舒服,明天休息足了哥哥您才好趕路,到了京都也有個好狀態好面貌去見雪齋禪師!」

孟昭德思想片刻,正是磨刀不誤砍柴工,欲速則不達,休息之後也許會晚到一時,可是精神飽滿會爭得更高印象分,也許是一世的大機遇到手也不一定!「好!那就叨擾弟弟了!」

半兵衛看昭德答應下來,喜出望外,拉起孟昭德的手興高采烈的向著潮屋走去,這兩個少年一個年方12一個弱冠8歲,卻已經指點江山展望未來,而大日本的將來乃至中日朝三國未來百年的進程就從這時候起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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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政大臣傳之昭德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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