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雲生,雨來
秦用等五人一下子都愣在了當場,他們幾個不是世家子弟就是身世單純,日常生活中都沒有遇上過這麼直白的語言,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五張小臉一起仰著獃獃地看著那隻椋鳥。
那隻椋鳥把抓著的雲生果小心地放在了雲生樹的枝椏上,看著他們說:「你們人類就是那麼的自以為是。老鳥我和老樹的關係哪是什麼共生關係能概括的!」聽著椋鳥的自稱,眾人又是一頭的黑線。
椋鳥似是看出了他們的不自然,解釋道:「雖然老鳥我修為跟你們差不多,但是按人類的演算法,老鳥我足以當你們的爺爺輩。」
椋鳥說的確實是實話,人得天地優待,修行起來得天獨厚,最是迅速,其他物種修行多年才能化為人形,之後才算和人類站在同一修行起跑線上,而化形之前,修行起來事倍功半,速度不及人類的十分之一。這隻椋鳥能說話,還是佔了該物種本身能學舌的生理優勢。
眾人雖是理解,但也不願讓一隻扁毛畜生佔了便宜,是以都沉默等著椋鳥繼續往下說。那椋鳥見沒人答茬,撲扇了一下翅膀說道:「老鳥我從蛋里鑽出來就聞到了老樹的氣息,後來我也來找老樹要過兩回樹榦去築巢,我們椋鳥家族都是在老樹的庇佑之下出生的,你們說我是不是要感念老樹的恩情!」椋鳥也不需要他們回答,繼續說道:「我跟你們說,老樹還救過我的命,有一回我在外面覓食,突然下起了雷陣雨,我就想在老樹上躲上一躲,沒想到天要亡鳥,一道炸雷向我劈來,還是靠老樹擋了一擋,老鳥我才得以活命!你們人類說,受人滴水之恩該當湧泉相報,老鳥我現在受這救命之恩,是不是應該好好回報老樹?!」
樹下的五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從老鳥剛剛的話里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吳用之問道:「老鳥,我問你,你們鳥族修鍊的時候會遇到雷劫嗎?」
老鳥撲稜稜搖頭:「雷劫,那是化形期之後的大妖怪才會遇上的。老鳥我沒那麼好運遇上。」
吳用之獲得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轉頭問陳雲期:「陳師弟,你可有聽說過遭雷劈的雲生果樹?」陳雲期回憶了一下,說道:「家人曾經提起過,極南之地的雲生果樹的確有一些枝幹枯焦,如遭雷擊狀,親眼目睹的倒是沒聽說過。」
吳用之抬頭對椋鳥說道:「老鳥,你恐怕自作多情。」
椋鳥猛扇了一下翅膀,怒道:「小娃娃,你想說什麼?」
吳用之說道:「恐怕不是雲生果樹救了你的命,是你替雲生果樹擋了一劫。」
椋鳥轉了轉眼珠子,問道:「此話怎講?」
吳用之指著陳雲期說道:「想必你也聽到我這師弟剛剛所說的了,極南之地本就天氣炎熱,降水稀少,雲生果樹適宜在那邊生長,即便如此,那邊的雲生果樹仍會遭雷劈,你可知道為什麼?」
椋鳥搖頭說:「老鳥不知。」
吳用之繼續說道:「你回憶一下,從你出生到現在,是不是這周圍的降水越來越少,植被越來越少,你覓食的範圍不得不擴大?」
椋鳥點頭說:「的確如此。」它又不耐煩地問,「可這和救命之恩又有什麼關係?」
吳用之解釋說:「極南之地的氣候本就炎熱少雨,雲生果樹又有像人採摘雲生果,不至於長得太大,即便如此,那邊的雲生果樹葉因為破壞了當地的氣候,影響了當地其他物種的生長而遭受天道懲罰,你認為這棵樹呢?」
椋鳥有點難以相信:「你是說,老樹因為修行,影響了這周圍的其它生物,所以遭雷劈了?本來會被劈死,因為我在樹上,所以只劈了樹枝?」
吳用之點頭,說道:「就是這個意思。」
椋鳥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們說的或許在理。可是老樹因為修行而為天道不容,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吧。你們人類說天無絕人之路,難道其它的物種就一條生路都不留嗎?」
秦用說道:「老鳥,你有沒有聽過一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有天道,我們若能領悟天道,豈不是可以坐地飛升,還修鍊做什麼。我們說的這一切都是揣測,信與不信,都在於你。」
椋鳥其實已經信了七分,因為自它出生這些年來,以雲生果樹為中心,赤地的範圍在不斷擴大,它的家也越搬越遠了。它問道:「就算是這樣,這和你們取老樹的果子有什麼關係?」
秦用說道:「你先告訴我們,為什麼剛剛我的銅蒺藜直接從雲果中穿了過去。」
椋鳥說:「那是因為老鳥我用了鏡像的關係,你剛剛丟丟那棵不是雲生果,是另一邊雲生果的虛像。我回答你們了,現在能說為什麼了吧。」
秦用說道:「我們摘它的果子,是在幫它,這棵雲生果樹修為太快,已經影響了周遭的物種,再這麼下去,下次劈它的肯定不是普通的雷劫,會不會因為有其它物種在它身上所以雷劫收勢也不好說。」
「你說的可是真的?」椋鳥問道。
秦用說:「我也不知道。」
椋鳥急了:「莫非剛剛都是信口雌黃不成?!」
秦用說道:「老鳥,我之前說過,天心難測,我們說的這些都只是推測,信與不信都在你。」
椋鳥用爪子又一下沒一把玩著從陸成霜那搶來的那枚雲生果,陷入了兩難境地。五個人也不催它做決定,靜靜地站在樹下。好一會兒之後,椋鳥把爪子里的雲生果扔還給陸成霜,說道:「你們摘吧。若是……若是壞了老樹的修行,老鳥我一鳥承擔就是。」說著,椋鳥轉向雲生果樹主幹的方向,用翅膀拍著樹榦,說道:「老樹啊,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他們有五個人,我肯定打不過他們。而且,他們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萬一要是真的,我不讓他們摘,要真有下次雷劫,老鳥我可不就是害了你。就算是假的,反正你修行慢命又長,多花個兩年吸收兩年雲彩,你的修為也能回來……」
就這樣,老鳥絮絮叨叨地跟老樹說了很久的話,這才轉頭對樹下的五人說:「老鳥我已經和老樹打好招呼了,你們摘吧,它和老鳥我都不會出手干擾都。」
秦用等人一拱手,說道:「老鳥你深明大義,叫人佩服。」說著,秦用轉頭對其它人說,「我先試試,你們先站遠點。」
四人聞言往後退了兩步,顧惜說道:「秦師兄,小心。」秦用聞言微一點頭,轉身一個跳躍,穩穩地站在了最低的那根樹榦上,一抬手,就把一團雲朵握在了手裡,微一用力就從樹上把這朵雲摘了下來,神奇的是,摘下來的雲朵很快凝縮成團,越來越小,最後成了拳頭大小的一個圓果,一層透明的果皮,果皮內雲氣流轉,和陸成霜拿出來的那枚一模一樣。
秦用把雲生果握在手中,跳到了眾人之間。他對眾人說道:「雲生果樹答應不干擾我們摘果子,倒是幫了大忙,大家都可以上樹去摘了。」秦用想了一會說道,「這樣,我們留兩人在樹下接應,以防有突發事件,三人上去摘雲生果。也不用都摘完,剩最高處那幾個給它,其它的都摘下來吧。誰願在下面留守的?」
摘果子新鮮有趣,大家都想上去,是以一時間沒人說話,顧惜弱弱地舉手說:「我在下面看著吧。」秦用看了下她,說:「我也留下。你們上去吧。」
陸成霜看了顧惜兩眼,說:「顧惜,我摘的雲生果分你一半!」
吳用之說:「此言差矣,應該五人均分才是。」陳雲期默默點頭。
秦用說:「分贓的事回頭再說,先上樹榦活吧。」三人一躍而上,站在樹榦上摘起雲生果來。
顧惜在樹下仰頭看著那三人越摘越高,這個地方植被雲霧都少,往上看得一清二楚。秦用看著顧惜,說:「你要想摘,就上去吧,我一個人看著想來問題也不大。」
顧惜搖了搖頭,她想了會兒,拿出秦用送給她的玉玦,說道:「秦師兄,我前些日子去無差書樓查閱書籍,在那兒發現可以將書樓里的玉簡內容復刻到這玉玦上,我那天復刻了好幾片玉簡。這個玉玦,應該不是凡物。」
秦用說道:「你可是復刻了山河地理、風土人情、鳥獸魚蟲相關的玉簡?」
顧惜點頭:「嗯,我想補補課。」
「好啊,那這次獵獸谷之行碰上什麼妖獸就靠你辨別它們的種類了。」
「師兄,那玉玦……」
秦用轉頭認真地看著她:「你跟我說這玉玦不是凡物,是想我再把它要回來?還是想讓我知道它不是凡物但是已經送你了心懷不甘?」
顧惜忙擺手:「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送我的東西很貴重。」
秦用說道:「貴重與否,我送它給你時候的心意都是一樣的。」
顧惜說:「你若是心有不甘,我會還給你的。」
秦用一個趔趄:「顧師妹,秦某這點東西還是送得起的。」
顧惜也自覺說錯了話,摩挲著手裡的玉玦,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捏著手裡的玉玦捏得越緊了,說道,「我很喜歡這個玉玦,謝謝你。」
顧惜話音剛落,一陣細雨下了下來。顧秦二人抬頭望天,只見天上濃雲密布,像是重新生在雲生果樹上的,而雨也越來越大了。顧惜感嘆道:「果真是雲生,雨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