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上白玉京
顧惜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是碧藍的天空,上有浮雲流轉,微風拂過樹顛,樹葉嘩啦啦作響。顧惜舉手放在眼前遮擋陽光,仔細地看著自己這具肉身的手掌,喃喃道:「我居然……還活著。」在她想來,當時山崩地裂,修為深不可測的阿錚都說要與那東西同歸於盡,她這樣的小蝦米自然斷無生還的可能,現在她不僅活著,身上更是連個傷口都沒有,不能不說是個奇迹。顧惜把手覆在雙眼上,想起了死去的師父,眼淚再次汩汩而出:「活著,真好啊。」
「這位道友,敢問你也是來青城山拜師求道的嗎?」一個溫潤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顧惜胡亂呼啦了一下眼淚,站起來說:「我是白玉京的弟子,師父,師父他已經不在了,我們不收弟子的。」
「原來是前輩,倒是我失敬了。」問話那人躬身施禮,繼續說道,「令師尊既已謝世,想來其他真人還是在收弟子的,況且我等弟子,能有幸拜入山門已是幸甚,並不奢望一來就被真人看重,收為內門弟子的。」
那人看著顧惜臉上未乾的淚痕,頓了頓說道:「令師尊既已謝世,前輩也莫要太過悲傷,我等修道之人,尋的是長生大道。生死離別如昨夜夢,萬勿太過掛懷!」
顧惜直愣愣地看著他:「可是,我們白玉京只得師父和我兩人啊……」
「前輩莫要說笑!」來人一陣誠惶誠恐,連連擺手說道,「想那白玉京與長生獄、天上重並列當世三大修仙大派,每年收徒雖說嚴苛,但也有近千弟子能有幸得入山門,怎會如前輩所說只有您與您師父兩人呢?」
來人只覺得顧惜不是睡傻了在發夢言夢語,就是師父過世失去倚仗一時想糊塗了,總之再和她談下去只怕會惹大麻煩,是以一拱手:「弟子還待去白玉京拜師,就不打擾前輩休息了。」說完也不待顧惜回答,直接往山裡去了。
顧惜順著他走的方向望去,青城山還是那座青城山,時值五月,山色正新,綠樹掩映之間,只見山腳山門之上懸挂著一塊碩大的牌匾,上書白玉京三個大字,筆走龍蛇,氣勢捭闔磅礴,往山上看,群山連綿不絕,山腰之上,雲霧之中,斗拱飛檐,層出不窮。她只覺得眼前的畫面似曾相識,是了,在原先殘破大殿的壁畫上,她曾經見過昔時白玉京全盛時期的樣子,和眼前景象疏無二致。一時間一個大膽的想法湧上她的心頭,她回到了幾千甚至更久前的全盛時期的白玉京。「師父。」她在心中默念,「徒兒一定代您好好看看這白玉京!」
打定主意,顧惜往青城山的方向走去。她所在的青城山平時人跡罕至,唯一遇到的幾個人都是要害她師徒性命,但是現在青城山下來來往往都是人,大部分都是一襲道裝,顧惜揣測他們都是來這青城山尋仙問道的。看來咸章道人所言不虛,全盛時期的青城山香火相當鼎盛。
忽然,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看,仙人!」顧惜跟著人群仰頭觀看,只見天上有幾人御劍飛過,估計他們都是青城山的弟子,都身著白衣,在半空之中仗劍飛行,真可謂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看得下面的人如痴如醉,恨不能凌空飛去,與仙人共舞。
「喂,你也是來尋仙的嗎?」短時間內顧惜被搭訕了兩次,她低頭看去,問自己話的是個十來歲的小男生,粉嘟嘟的一團,生得很是富貴。這次她學乖了,沒再說什麼自己本就是白玉京弟子之類嚇人的話,回道:「嗯,我聽人說青城山上有仙人。你呢?」
小男孩顧左右而言他:「我叫秦用,你呢?」
「我叫顧惜。」
「我從小身體不好,阿娘說尋仙拜了仙師身體就會變好的。你呢?」
「我?我師父說我應該修道。」顧惜想了會兒回答道。其實她還想變得更強大,可以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想要向那些仙人一樣在天上飛,想再見阿錚,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阿錚沒死,而且只要她尋仙問道,活得夠久,肯定還能再見到阿錚,就像阿錚之前說的,他也是等了很久很久才見到他的長生的。所以首先,得活得夠久。
「唉?」秦用一臉驚訝,問,「你都有師父啦,那怎麼還來白玉京呢?」
「我師父已經謝世了。」顧惜又被問得有點想哭,「再說,為什麼有師父就不能來呢?」
秦用一拍額頭:「你還真是什麼都沒打聽就來啊。」他自覺有跟同行小夥伴好好解釋清楚的義務,當下繼續說道:「今天可是白玉京收徒的大日子啊!白玉京每十年招收一次弟子,錯過這次,等下回大開山門,你可能歲數上就不大合適了。雖說專於修仙一道的對年齡不是很看重,到底能早進大宗門,早得仙師指引,進階的可能性也大一點。雖然各大宗門都提倡有教無類,到底對有師父的散修還是另眼看待的,萬一要被問起來,反正你師父已經不在了,你到時候就說自己沒有師承好了。」
顧惜見他是真為自己著想,感激地拱手說道:「多謝道友指點。」
「指點談不上,萬一我們要都有幸能進白玉京,到時候就是師兄妹了。」秦用一擺手說道。
「白玉京是怎麼擇徒的,道友你知道嗎?」顧惜謙虛下問。
「歷年來考核方法都不是很一致,總歸不外乎資質、心性的測試。我看道友你神情自若,必然是胸有成竹的,不用擔心。」秦用安慰道。
顧惜謝過秦用,心想,我哪是什麼胸有成竹,分明是兩眼一抹黑,沒辦法只能硬上罷了。
兩人邊走邊聊,很快就到了山腳處。只見山腳處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最前方一名身著白玉京道袍的老者正在前方說話。顧惜只覺得他聲若洪鐘,言談間很有幾分氣勢。
「今日我白玉京開門收徒,恭迎諸位道友大駕。老兒名叫邱元昌,有幸擔任這屆弟子接引。這次新入弟子試煉分為兩關,第一關考察心性,只要在場諸位一心想道,這第一關絕不成問題;第二關測試資質,只要不是廢靈根,都可以過關。這兩關都在試煉峰進行,等人來得差不多了,老夫帶你們前去。」邱元昌說完捋著鬍子,笑眼看下面眾人唧唧喳喳地討論。
「秦道友,聽邱真人這麼說,這次試煉豈不是很簡單?」顧惜問身邊的秦用。
秦用想了一會,說:「依我收集的往屆材料來看,資質這關確實是很簡單,往年都是隨便測測的,想來心性測試的難度會較往年有所提升。恐怕會篩選掉十之六七的人也不一定。」
「這麼多?!」顧惜咂舌,再一次感慨起咸章道人和她自己這對便宜師徒。
「是啊,往年都是第一關去十之二三,第二關再去十之二三,最後再留那麼十之二三。」秦用老神在在地說。
「這位道友,你這二三二三二三加起來好像不夠十啊。」邊上有人插嘴道,此話一出,周圍一陣鬨笑。
顧惜一邊笑一邊替秦用臉紅,秦用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淡定地說:「意會即可,意會即可,不用在意這些細節。」話音剛落,周圍又是一陣大笑。
「咳咳。」邱元昌在台上咳嗽一聲,周圍迅速地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盯著台上的邱元昌,凝神聽他接下來的話。
邱元昌看著這群十來歲少年少女們稚嫩的面龐,只覺修道無歲月,多少年前他也如這些少年們這般看著白玉京的接引,盼望他能帶領自己走向那條長生之路,如今么……他迅速收回自己發散的記憶,面對台下的少年少女,說:「不等來人了,第一關試煉之地即將開啟,老夫這就帶你們前往。」說著,右手一揮,袖中飛出一件飛行寶器,只見那寶器形若小舟,大小堪比核桃,其形制雖小,箬蓬、船艙、桅杆一應俱全,殊為精緻。隨著被邱元昌拋出,這寶器簡直是迎風而長,等到落地時已變為一艘正常大小的畫舫,雖然也是精緻,但怎麼看也只能容納三五人。邱元昌看著面露驚疑之色的少年少女,捋著鬍子說:「都登舟吧,咱們這就出發。」
人群中一時靜悄悄的,有心一問這麼多人,這小船怎麼載得下,又怕在眾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土包子本色,是以人群中一時安靜得有些可怕。
秦用和顧惜看看對方,又看了看台上的邱元昌,想著來都來了,總歸是要上去的,互相使了個眼色,正準備做這吃螃蟹的第一人。卻不想被人捷足先登了,兩人也儘快跟上。待得上舟一瞧,只見舟中甚是寬敞,不消說台下這些人,便是再多兩三倍,也是裝得下的。
「芥子化須彌,此乃芥子化須彌之術。」秦用興奮地嘟囔。
「正是此術,道友倒是好眼力。」先他們一步登舟的人恭維道。
顧惜一看這人,說道:「你就是剛剛嘲笑秦道友算術差那位道友?」
那人一拱手:「實話實說,怎能算是嘲笑。在下無用之人吳用之。」
三人交換了姓名便聚在船舷邊看風景。此時在場之人已盡數登上了小船,邱元昌也上了船,一揮手,此舟升上天空,向試煉峰飛去。
隨著船越升越高,顧惜在船舷邊看著下面的青城山,層層龍樓鳳閣,處處雲生雲滅,這就是天上白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