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金縣 第二十五章 嘉縣游擊〈一〉
都說,人怕出名豬怕肥,一點不假!
會操的表現,讓張應泉自己都大吃一驚,本想應對故事,只要不丟臉就行,一切按成文的操典訓練就行,要求不高,沒走後世的正步,更沒有什麼劈槍動作,就是抬腿、甩臂,左右左。訓練時張總兵最多是遠遠地看兩眼,沒想到,成效出人意表,不是自己表現得有多好,而是對手太差勁。各地練勇,基本都是第一次上『洋操』,上場時依然如故,沒有統一口令,龍行虎步,飛禽走獸,個人威武有餘,整體上亂鬨哄,金縣練勇即使漫不經心,也註定出類拔萃。
張應泉無奈,如今想低調都不成了,不知要被多少眼睛盯上。確實,不少人在黃巡撫耳邊吹風,把金縣練營調往上海方向,應付長毛與小刀會鬧事,這好鋼當然要用在刀刃上。
黃大人知道金縣練營還沒編練成熟,不能拔苗助長,但經不住有心人使勁地煽,也是,青浦、上海一線出現太平軍,正向嘉興一帶滲透,手下能機動的勇字營不多,最後決定,令唐參將率衢州練勇一個營〈千人〉,攜張總兵所領金縣團練左營〈五百人〉,前抵上海至杭州方向,游擊作戰,防禦長毛和小刀會的滲透。確保上海至杭州方向無虞。
開什麼玩笑?攏共一千五百人,長毛兵悍,上海都難守,朝廷在這個方向有萬人駐守,只增加一千五百人,杯水車薪。
唐參將得令后,也鬱悶得緊,早就知道衢州一戰,自己得罪了大大小小文武官吏,把衢州城裡的五品以下官吏,統統得罪光,還砍了不少,這些人盤根錯節,牽拖著不少權貴,事後,還能有自己好果子吃?大將軍府好像對自己也有意見,許是也動了他的親朋,一幫人背後吐壞水,把自己又頂上了風口浪尖,幸好與金縣總兵還留下一段情誼,否則真成了孤家寡人。他親點了原屬自己親隨的那個營,把執掌衢州兵權的印信交與都司后,直奔金縣而去。
張應泉把左右營中的火槍哨都抽出來,加上從山鎮調來一百五十個後膛槍手,又編成一哨,三哨編成一營,集中在金縣訓練待令,把總兵的事務全權交給武能竟,囑其繼續招兵買馬,再練兩哨火槍兵,又吩咐張恆山全面負責山鎮事務,二虎掌管義勇團,守好山鎮,鐵工事務交給大哥二哥,安排好后,又找來詹二連,讓詹二連當隨營書記官,意在鍛煉摔打,大虎提前赴嘉興、上海一帶收集情報。
一切準備完畢,唐參將也到達,一同出發,上船時又多了一人,定眼一看,加西亞!一身新式軍裝打扮,這彩布裝,穿在她身上就是耐看,頭髮壓在帽子里,雙眼淡灰,迷死人。
「回去!」
「不!我當你的護衛,丫鬟也行。」
「胡鬧!家裡人知道嗎?」
「大嫂讓我來保護你,纖雲姐讓我隨行照顧。」
得!三堂通過了兩堂,從善如流,約法三章,留在身邊,寸步不離。
一千五百兵勇,乘船走運河不日抵達嘉興縣,城外駐紮,參拜總兵阿大人,阿大人是旗人,率周邊萬餘人防長毛入侵,協調湖州、嘉興兩地防務,雖說品級與唐參將相同,但人家是旗人,又是地主官,這尊卑就不用說,見面即稱屬下就是。
「爾等前往嘉興與青浦之間游擊,阻隔長毛或小刀會向湖州、嘉興滲透,謠傳匪人想裡應外合鬧事,爾等重責大任,不可懈怠!」
「嗻!」
返回后,唐參將抱怨。
「這是拿我等當盾牌?還是誘餌?」
次日,大虎趕到,才了解到大概情況,真正的太平軍正在蘇州一線作戰,並未抵達上海,是小刀會起事,佔領了上海、嘉定、青浦等六縣,生擒上海道台,建立「大明國「,並上書洪秀全后,改稱太平天國,其勢與長毛基本連成一片,有向嘉興、湖州蔓延之勢,據探嘉興有小刀會內應,可能生變。
「乾脆離縣城遠點,別濺一身泥。」唐參將看向張應泉。
「沒意見。」
一千五百人拔營,離城十多里,僻靜處駐紮。
是夜,大虎突至。
「不好!天地會今晚在嘉興起事,策動守城綠營軍嘩變,按時間推斷,此刻已得手。」
小刀會原是天地會的一個分屬團體,兩人是一家,大虎極為熟悉,早年也與之有染,現在道上依然有一號,但實質上為山鎮服務,情報定當不假。
「匪人如何與城外小刀會取得聯繫?」
「駐守在青浦的天地會首領,放來信鴿,已備好三千人馬,笠日晨時,抵達嘉興縣城南門。」
「如何分辨?」
「黃布包頭!」
張應泉眉頭一昂,心生一計,連環殺!
找來唐參將商量,唐一合掌道:「好計!我這營歸你指揮。」
星夜,所有人摸黑埋伏在青浦通嘉興二十裡外的官道上,這一帶河網交錯,夜間無法在窄小的河道上行船,若真是晨時趕到,只此一條陸路官道。
埋伏地點選擇在過木橋后一里地,呈散兵線,弧形展開,木橋對岸埋伏全部三百名弓箭手,先放敵過橋,后阻其退路。
晨曦,寂靜,朝霞明媚,驚鳥鳴!
遠處傳來腳步聲音,逐漸近,果然,黃布包頭,人人執械,兵器雜亂,來也匆匆,連夜行路疲憊,拖拖拉拉一里地,足有三千之眾。不用猜就知道,只此一條路,直撲嘉興而來。
黃包頭,進入埋伏圈,尾部脫離木橋,前鋒接近埋伏線兩百步。
「打!砰!」
「砰!砰!砰!」
全部火槍開火,此時按張總兵吩咐,無需隱蔽,拖網式線性隊列,緩步攻擊前進,後膛槍手,邊裝彈,邊前進,尋找目標,射擊,前膛槍手,停步裝彈,跑步跟上線性隊列,尋找目標,射擊。全部刀盾手,長槍兵平均分散在火槍手槍兩側,同步前進,掩護火槍手,解決漏網之魚。
「砰砰砰!」槍聲打出了節奏,拖網式線性隊列,真像拖魚網一樣,往前移動,這一網拖進去的不是魚,是鮮活的生命!唐參將吃驚,仗也可以這樣打?
這三百支前膛槍,使用的都是前裝定形、定裝火藥,像瓶塞一樣,直接連著彈頭塞進槍口,捅實就行,比通常裝葯快出許多。再加上一百五十支發射速度逆天的後膛槍,合計四百五十新式火槍,這就是一支摧枯拉朽的力量,遭到這類火器的突然打擊,任誰都招架不住。
來接手嘉興的小刀會領隊,是一位幹練的青年人,叫韓天福,是天地會新設的青鋒堂堂主,此人行船出生,跑過東洋,曾當過海匪,不一樣的是,他讀過書,也懂不少西洋知識,在天地會中是另類,屬尿不到一壺的那類人,只因為反洋、反清不含糊。
他領隊星夜趕往嘉興,寄希望接手一片屬於自己的新天地。
「砰砰砰!」
槍聲?如此密集的槍聲?西洋鬼佬組建的洋槍隊?不會吧?若朝廷有如此力量,大清國也不會如此窩囊,敵人是誰?
「砰!」兩百步外人影晃動,像網一樣撒過來,無路可逃,就覺得頭一昏,被袍澤們架起,往回狂奔……。
前面活著的人,知道被襲,驚惶失措,三面都是槍聲,感覺是落網的魚蝦,無力地掙扎兩下,終將是人家的盤中餐。
隨後的人,聽到前面槍聲大作,搞不清情況,有點楞,當看見袍澤們紛紛倒下時,發現不對了,遲了!槍彈像颳風一樣掃來,沒有絲毫的反擊餘地,眼睜睜地落入一張大網,你就是條躲無可躲的魚蝦。你根本分辨出敵人在那裡,這還是打仗嗎?分明是挨打。
后隊有人開始猶豫,開始往後退,接著邁腿跑,還沒上橋,一陣箭雨飛來,立時撲倒一地,河邊也被封鎖,跳河都不成?
「砰砰砰!」儼然是主旋律。
此戰,有兩個人最特別,其一個是詹二連。詹二連在山鎮時受過訓練,他是讀書人,不喜刀槍,但對火槍射擊卻有點心得,這武器既霸道也仁義,霸道的是,響聲震耳,還有是那彈丸,不由分說地鑽進你的皮肉,沒商量!仁義的是,不用眼對眼地看著對方廝殺,不會被血濺著,聽不到傷者哀怨地呻吟。
你別說詹二連的槍法還真不錯,他不知道自己的火槍有沒有傷到人,反正他不看結果。不遠處,一個年輕人,氣質不錯的『匪人』,投來的不是仇恨的眼神,也不是驚懼的目光,而是疑問?二連猶豫了,槍響后,他努力地看了一眼,血,鮮血,血流如注,他第一次嘔吐,腦海里刻下了那張疑問的面孔,他完成了轉換,成了勇士。
第二個特別的人是加西亞,加西亞的槍法與武功都不錯,但真正地走上戰場后,她猶豫了,她不怕殺人,也不怕見血,但她有著一顆晶瑩剔透的心,整個戰場上,她成了一個救死扶傷的醫者,一場血戰,加西亞成熟了,成了天使!
「砰砰砰!」
拖網陣漸漸地走到,黃包頭絕望了,團縮在一起,甚至用屍體擋子彈,停止了反抗,稀里嘩啦刀槍扔一地。
「降了!」陣中站起一年輕人,頭部胸部都有傷,血還在流。
「我是首領,韓天福,天地會青鋒堂堂主。放過我的手下,我活著跟你們走,要殺要剮絕無怨言!」
「…………。」
一役斃敵一千六,生擒一千三,自己傷亡三十二人,其中金縣練勇七人,義勇團一人,張應泉心痛。
「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