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鎮 第五章 後生「踢館」
所謂會館,是指在異地成立的商人同鄉會所,可充做交易場所,亦或是招待所,也有交換信息的功能,反正是為同鄉商人服務。
但衢州會館名聲在外。說是「四省通衢」,「四省」是浙江省、江西省、安徽省、福建省。在海運未成熟的時代,地理位置很重要,於是人們更看重的是「四省通衢」這四個字,當然衢州會館也是金縣最大的會館,有些商務活動也借場地一用,大家樂得看熱鬧。
此刻,會館正在辦「招賢會」活動,張應泉和張恆山趕得正好。
所謂的「招賢會」,是這兩年在金縣興起的一項小商家聚會,通過所謂的商界後起之秀的才藝大比拼,用公開競逐答題的方式,吸引南北客商和市民觀看,行廣告之實,
出眾者參照中舉人的模式,掛花在會館門口轉一圈,圖個熱鬧。至於參加者不拘一格,本縣商家,外來商賈都行,只要你願意,童生、秀才也行。其實與招賢無關,說選賢還更貼切。
去年的「狀頭」是本縣的一個商家後生,此後生因在「招賢會」上展露拳腳,立即風生水起,如今已當上了一家分號的小掌柜。
「競賽」的要求極寬鬆,門前場地中間放有十幾張條桌,上面有筆紙,參加者自己上前各取所需,插空站好就行,由先生出題,只管競答就行,想退隨時可退,想上還可以再上,別人答不上時,你也可以在圈外插進去補答,答中后通報商家字型大小,姓甚名誰就行。
這就是一個植入廣告活動,當然,場場堅持,答中最多的即為「狀頭」。
張應泉到時,會場中第一題還沒結束,競逐珠算加減,一個老先生快速地報數,進多少,出多少,連續不斷,只聽算盤珠噼啪亂響。一會幾個參與者,報上答題,有兩個人答對。
「李正錢錢莊夥計秦XX,正確!李家衢通布行學徒章XX,正確!」
清代繼承歷代商業格局,商家無論大小,內部人員職別都大同小異,有:東家、大掌柜、掌柜、堂官、夥計、學徒,來這裡的多半是掌柜以下的後生、晚輩,看熱鬧的就什麼人都有了。
「第二題,某商號進鐵錠,整齊碼放成方形堆,其長排七十九錠,寬排七十一錠,高壘七十層,總共多少錠?」
這不就是乘法嗎?好算,一九得九,七七四十九:「嗯!我上去試試。」
「好哇!」
張應泉大步上前:「算我一個!」
「用珠算?還是籌算?請自己選擇」
「筆算!」
引來一片白目,去年就有一個二百五,上場畫了一個豬頭,被轟下場了。
其實張應泉已經在心裡算出一半了,四千九百零九再乘七十等於,他拿出炭筆在紙上演算,很快就停下報數:「三十四萬三千六百三十塊。」
此時珠算還在打,乘法不是加法,珠算就困難多了。
「正確!」
當聽到正確兩字時,其它人就停下認輸了。
「請唱寶號,貴姓大名?」
「張家鐵行張少掌柜」張恆山搶先唱道,場邊有專人記錄,這個張家鐵行,其實是詹家貨行內的稱呼。
「下面一題!」
張恆山打了個繼續的手勢,繼續就繼續,看看這個衢州會館有沒有本事難倒本少爺。
「某商家進甲貨每件七十斤,進乙貨每件六十斤,各若干,發貨時混包了,稱重總共一千七百九拾斤,點數總共二十三件,問甲乙件各發多少?不考慮盤庫。」
二元一次方程,太小兒科,後世初中生的水平。
「甲貨十一件,乙貨十二件」
「嗨!」太快了,張恆山興奮地叫了起來。
老先生有點驚訝,連連報出多題,都被這個少掌柜給第一時間搶答了,這有點被「踢館」的意思了,老先生壓不住茬,心急,其它的人全杵在位置上看著,因為在高人面前,動腦筋就是白費力氣。
「下面進行速記比試!我報大家記,用什麼方式記都行,最後複述,看誰正確。開始!」
「·¥¥%¥……」
什麼面多少、米多少、油多少,布多少,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好像是盤庫,心記太多,筆記太快,張應泉乾脆用後世拼音首字母代替,書寫阿拉伯數字,加上炭筆、書寫紙,到也跟上了,其它人可憐,早早停筆,這那是速記呀?整一個坑人,但坑的是誰,大家一起看向張應泉。
老先生得意了,不跟你比聰明靈光,咱們玩極限遊戲,你總沒有三頭六臂吧?這次看你還能跟上?沒承想上前一看,滿頭霧水,都寫些什麼呀?有蚯蚓,有蝌蚪,看不明白。
「嘶!這筆到也特別,可這字能念得出來嗎?」
「能!M337JY2387D…………」一字不差。
「神了!」
這時候有個年輕人站到台前,直接沖著張應泉「我出一題試試?」
這儼然成了衢州會館眾人欺負小掌柜了,其它參加者,好像都成了看熱鬧的觀眾,張恆山心裡沒底,是不是該退出了?張應泉搖搖頭。
「前些時學了一組英格利字母,我念出來,看你能記得下不?」
「……」冇搞錯?
「聽著!Abcdefghijk好了!你複述一遍,看能記住多少?」
眾人不傻,這太損,這一個個怪腔怪調的音,還個個不挨邊,不知道這音怎麼發出來的,沒法記,沒法寫,一時半會學舌都難,這不是成心耍人嗎?
「我是從k開始往下念,還是從k開始往回念?」
「你懂洋文?」
「……」一定吃錯藥了!
「我們少掌柜才從南洋回來不久。」張恆山接話。
「失敬,失敬!」
「難怪!」
「準備了不少題目,沒想到,太淺薄,換一個有趣的競答題。」另一位中年人,掌柜氣質,呵呵笑著上台。
「機靈題,聽好了,一婦人攜孩童,路有人問童『這是你母親』孩童回話『是』,又問婦人『這是你兒子?』回話『不是』,請問,他們的關係?」
「是閨女!」不就是腦筋急轉彎?張應泉失去興趣了。
「好!昨日偶得一題,百思不解,請教!說是藍子裡面有五個桃子,五人分,結果藍子里還有一個,如何解釋?」
「真笨!最後一個人沒抓桃子,直接把藍子拎走了。」
「哈哈哈」眾人大笑。
「乾脆我也出一題,大家樂一樂怎樣?」張應泉沖著圍觀的閑雜人等高聲喊。
「好!」人群熱度上升。
「有一個字,所有人都念錯,你們知道是什麼字?」
「有這字?」
「還有這字……?」
「錯就是錯唄!有什麼好想?」一個夯頭夯腦的小子,幾乎手舞足蹈地嚷著。
「是『錯』字!」全體頓悟。
「咦?二夯目不識丁,他怎識錯字?」
這世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相反,愚者亂語偶有一得。
「識字人當然知錯,不識字人豈知錯?」
「哈哈哈」眾樂。
此次「招賢會」算是流會,這不是踢館,什麼是踢館?坊間,一個後生精英冉冉升起,城外張家鐵行少掌柜,詹家貨行小東家,小商家出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