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背叛（三）
從書樓回來之後,穆紫杉整夜輾轉難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平靜,就連一向遲鈍的錦月都覺察出她的焦躁來,擔心湊過去詢問她是不是有心事。
穆紫杉隨口敷衍說自己只是身體不適，誰知錦月竟然當真,直接躺在她身邊,一整晚只要她有些動靜就對她噓寒問暖,殷勤照顧,反倒是讓穆紫杉的心緒越發複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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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二人去吃過早飯後，一個小師弟過來，說師父在問心堂等著她們，二人結伴前去，才發現屋裡除了師父還有季青榆和楚凌松兩個師兄弟。
師父一臉正色坐在，看到穆紫杉和梁錦月進屋后少有地笑了笑，看著比往日里親和不少。
穆紫杉梁錦月在下首坐下，師父隨意詢問了些門內事宜后，便跟他們聊起一些稀疏平常的童年瑣事,也許是因為之前在書樓聽到的事情，此刻師父的態度讓穆紫杉莫名有些不好的預感。
「這陣子門裡雜事太多，得好好辛苦你們幾個,等忙完了這段時日,也該好好籌劃籌劃你們的大事了。」
季青榆看向穆紫杉,眼中滿是複雜神色,穆紫杉才想起先前師兄和她說過的那番話，瞬間明白師父所言之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錦月和凌松的婚事已經由我做主定下了，紫杉你從小和錦月就和錦月親近，你們倆情如姐妹，你們的喜事不如放在一塊兒辦了，喜上加喜，咱門裡也熱鬧些。」
師父輕描淡寫說出已經篤定的事情，一口氣掐死了所有辯駁的可能，讓穆紫杉心口堵得發緊。
她對師兄只有尊敬，並無男女之情，之前他說的那番話卻讓穆紫杉拿不定主意，只是她不知應該如何在師父面前回絕，才不會太過突兀。
「師父……」穆紫杉還沒開口，就被錦月打斷。
「師父，有件事，我想求你答應我……」錦月說道一半，又似乎有些猶豫，朝著楚凌松看了一眼。
「你這小妮子，還想有什麼要求？還是想讓師父出什麼寶貝當賀禮？」殷明楓嘴上抱怨，臉上卻有笑意，像是心情不錯提什麼都能答應一樣。
楚凌松接上她的目光，見她眼中儘是糾結難安，不免有些在意。
錦月像是突然拿定主意，說出方才沒憋出來的下半句。
「我和凌松婚期的日子，能不能稍稍再往後推些？」
殷明楓聽到這話，有些意外。
「為何要推遲？」
錦月卻低下頭，說不出理由，殷明楓等了一會沒答案，臉上現出慍色。
「你和凌松的事是我親口定下的，你們雙方父母也都同意了，婚姻嫁娶的大事怎麼能說推就推？」
「我……」錦月憋得眼睛紅了都沒憋出理由，殷明楓越看越生氣。
「你都是快要嫁人的人了，平日里任性就罷了，這種事還能像小孩子辦家家酒似的亂說么？」
倒是楚凌松看出錦月心裡有事，雖然沒摸清原由，也不忍看到心上人被師父責罰，趕緊站出來替她擋災。
「師父，錦月是女孩子家，年紀也小，她捨不得父母和師父，不想這麼早嫁人也是應當的……」
看楚凌松護著錦月，殷明楓心情不悅狠狠瞪過去。
「她胡鬧你也跟著她一塊兒胡鬧？」
「我是真心想娶她，要是她不開心，我心裡也不會舒坦的……既然她提了，婚期就往後推些吧，雙方父母那邊我去說就是。」楚凌松說著朝師父深深一拜，「懇請師父允准。」
殷明楓的話被楚凌松堵了回來，心口火氣更盛，看著楚凌松不知說什麼，目光又移向季青榆。
穆紫杉知道機會不可錯失，雖然還沒想好怎麼說，還是鼓起勇氣趁著師父沒開口前說了心裡話。
「師父，我和師兄的事也請您再多考慮一下。」
要說錦月的「胡鬧」是讓殷明楓有些生氣，穆紫杉的反抗卻是讓殷明楓的眼裡蒙上一層陰翳。
「連你也要跟著你小師妹一起胡鬧？！」
穆紫杉被殷明楓看得緊張，腦子卻突然清醒了些，理清混亂的思路。
「弟子……如今聲名狼藉，若師父執意讓我嫁給師兄，只會辱沒了師兄清名。」
「只有這樣做，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此刻殷明楓的語氣已從方才的怒火衝天變成冰冷。
「可這樣對師兄未免太不公平……」
穆紫杉不顧師父生氣還在反駁，沒想到這回駁回她的人，卻是季青榆。
「紫杉，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不在意什麼公不公平。」
季青榆平日里看著是個不會被任何事激起波瀾的清冷性子，此刻敢當著所有人說出這番話當真是難得了，只是這兩句話也叫穆紫杉陷入了絕境。
「你和你師哥的婚事關乎門派顏面，他的態度你也知道了，你師妹的婚事可以拖，你和青榆的，絕不可能。」
師父斬釘截鐵的態度讓穆紫杉如墜冰窖，梁錦月看不過，竟是在師父面前跪了下來。
「師父，我替師姐求您了，她和師哥的事您再考慮下吧！」
「夠了，這件事已經定了。」殷明楓氣得聲音提高了幾度，楚凌松也被嚇到，趕緊拉了梁錦月一把。
「師父……」
「你們都給我出去。」
錦月跪在地上，憋出了眼淚，殷明楓一個杯子朝她砸過去，在她身旁碎成一地齏粉。
這一砸將穆紫杉從恍然中砸醒，明白自己多說無益，穆紫杉上前拉起錦月，跟師父道別後，便硬生生將她拉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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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凌松看出錦月心裡難受，只讓穆紫杉陪著她回屋休息。季青榆似乎看出穆紫杉不情願，只是也沒多問，看穆紫杉和錦月結伴離開后便也跟著楚凌松離開。
回到屋裡，錦月還紅著一雙眼，哭哭啼啼的模樣。
穆紫杉難免心疼，就像往日那般摟著，拍著她的背安撫，一邊哄著她說話。
「你之前不是跟楚凌松感情很好么？怎麼突然又不想嫁了？他欺負你了？」
錦月搖搖頭，卻哭得更難受。
「他沒欺負你，那你鬧這出幹嘛？」
「我不是……要跟他鬧……師姐，我看得出……你不想嫁人……」錦月帶著氣聲說的話，一下子擊碎了穆紫杉勉強掛在臉上的偽裝。
穆紫杉看著錦月，好久說不出話來，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最後還是無奈嘆出聲。
「你這傻子……」
「明明是你傻……要是不願意，你就拚命哭給師父看，咱們這麼多年師徒，他怎麼會不顧你傷心也要逼著你嫁人？」
「錦月，師父說了，這件事由不得我……你知道師父是什麼性子，跟他爭辯沒用的。」
穆紫杉心裡很清楚，這門婚事和她願不願意無關，所以也知道再怎麼說都沒用，選擇的權利並不在她。
「那你真的要嫁？」
只是即便知道結果，錦月這問題她也答不上來。
如今就算想逃，她又能逃到哪裡去？
沒有答案的事只會讓她心中越發煩躁無力，心口發疼。
「別說這些了……」
「我偏要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師兄，我知道你心裡有別人，你以為我想看你這樣子么？我只是心疼你，不想看你難受……要怪就怪那個殺千刀的女魔頭，是她讓你變成這副模樣的，要不是她，你也不會……你也不會不顧倫常喜歡上女人……」
錦月一股腦發泄完又哭了出來，可是她心疼的話卻像是刀子似的扎在穆紫杉心口上。
看著錦月抽泣的模樣，往日里那些無望的心酸一瞬間又湧上心頭，結痂的傷口又被撕開一個口子。
「錦月，我不怪她的，你也別怪她……」
像是替自己或是赫燕霞辯解一般，穆紫杉下了狠心，一把撕開傷疤，露出了血淋淋的真話。
「不是她把我變成這副模樣……我早就是這樣的人了……」
錦月聽得愣住，傻獃獃地愣了很久，才彷彿想明白穆紫杉這句話中的含義。
眼前的穆紫杉滿眼痛苦，是那種一旦卸下偽裝就再也藏不住的痛苦。
昔日里她對自己的好，她的溫存照顧，她的默默付出，這下子全都跳出來，浮現在她眼前，那些她沒說出口的話，她沒想明白的事，這一下子全都有了來由。
梁錦月這一刻竟是覺得有些害怕，穆紫杉這一句話里藏著的負擔太重，她根本扛不住。
穆紫杉一時衝動說出那句話后，馬上就忍不住後悔，只是看錦月表現得就像自己早前料想一般，她也並不意外。
「你覺得噁心也是理所應當的，不過你放心……我對你……那些想法都已經過去了……」
錦月圓瞪著雙眼看著她，一句話說不出來，眼淚卻又迸了出來。
毫無來由地越流越多，就連她一直都沒想明白的一些事，一些情緒也隨著淚水暢快流了出來。
穆紫杉看她哭，下意識地又伸手替她擦淚，可是擦到一半又想起方才說完的話，像是怕她嫌棄似的，又小心翼翼放下了手。
「對不起……我……」穆紫杉不知怎麼解釋，錦月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只是抓住之後，她才像是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既沒想明白自己為何要抓住穆紫杉的手，要說想放開又有些不願意。
這下反倒輪到穆紫杉手足無措了，看著錦月茫然又害怕的樣子，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該抽回手來。
二人牽著一隻手，似乎都僵持著不知該不該放開，屋內的氣氛越發詭異尷尬起來。
就在這時，一隻黑色的鐵鏢忽地從窗外飛了進來，一下子割破了錦月脖頸上的皮肉，狠狠扎進穆紫杉身後的牆裡。
穆紫杉猛然一驚，飛快將錦月護到身後，只是預想的攻勢卻不明來由地停了下來。
穆紫杉擔憂看向錦月，只見她脖子上的傷口滲出血來，一下子就染紅了衣領，甚是嚇人，只是好在這口子沒有再往上一寸，否則只怕錦月的性命誰都救不回來。
那個人有殺意，卻又在動手前將殺意收了回去。
穆紫杉警覺地起身，望向窗外，院子里空無一人，平靜得就像風都不曾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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