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群龍聚（七）

?赫燕霞才說完話，千萬支箭已經刺破薄弱的小木屋飛了進來，她不給屋裡人半點反應的時間，如雨的箭海已經遍布小屋每個角落。

穆紫杉抬劍格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擋住那些飛向要害處的箭，然而在她身邊的師父卻顯得有些吃力，也許是因為中毒的緣故，師父格擋一會便氣喘吁吁起來。

「快從密道逃走。」師父有些吃力地躲向小屋東側，在牆上摸索一會找到一塊鬆動的木板，不一會地上咖嗒一聲，桌子底下出現一個漆黑的小洞。

季青楠想先下去探路，然後扶著師父一起走，可是他才探下去一隻腳，馬上就閃電似的收了回來。

師父跟穆紫杉還在疑惑，隨即卻馬上看見洞中悉悉索索吐著蛇信子的各色毒蛇，那些長條形的生物交纏在一起，讓穆紫杉幾人看了都忍不住一陣惡寒。

「小木頭，你以為事到如今，我還會讓你逃了么？……我赫燕霞可從來不是那麼仁慈的人。」

屋外是赫燕霞冷冷的聲音，帶著些尖刻和嘲諷，生生刺痛穆紫杉的心。

小木屋的門外已經死了不少人，全都是她認識多年的師兄弟，她不明白師父為什麼要親自前來，自己雖然也是他的徒弟，但是她實在不認為她有那麼大的價值，值得用這麼多師兄弟的性命來換。

師父看了穆紫杉一眼，也不多說什麼，只是給她遞個眼神讓她看屋子的後門處。後門處的柜子上放著一個油燈，些許燈油順著油燈的外壁滑下來，只是燈油顏色卻隱隱泛紅。

「把那個油燈往赫燕霞的方向扔，一會只要等火燃起來，迷煙就能把他們迷倒……」師父小聲地跟她說，一邊遞給她一顆小藥丸。「你把這個吃了，一會迷煙對你就沒用了，咱們正好趁機離開。」

穆紫杉沒多想便吞下了小藥丸，當她看著那盞油燈，心裡也明白這是唯一的辦法，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猶豫起來。

她透過半開的門縫看到不遠處的赫燕霞，她臉上掛著冷笑，卻沒有半點高興的樣子，二人相隔甚遠，赫燕霞卻好像也透過門縫看到了她。

赫燕霞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從身旁人的手裡拿來一張弓，將弦拉到最滿處，箭頭對準穆紫杉。

好像天禹門的掌門和她的師兄在赫燕霞眼裡都不存在，她滿腔的殺意只會對準穆紫杉一個人。

遠處的赫燕霞似乎也在猶豫，又似乎是在欣賞穆紫杉眼中的驚慌和恐懼，直到弓弦勒得她指尖生疼，隱隱血紅色順著弓弦在陽光下微微閃出紅色，隨即箭離弦直衝穆紫杉而來。

破風之聲凌厲果決，讓人避無可避，穆紫杉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箭尖已經深入她的肩膀，一股巨力讓她倒退了好幾步差點跌倒。

赫燕霞的箭頭上帶著殺人的氣勢。

本來明明已經打算對那些消息視而不見，寧願把她關在竹林中囚禁一生，沒想到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自己的底線，現在居然還妄想跟著師門的人叛逃離開。

赫燕霞不是一個寬容的人，如果穆紫杉真的打算就此與她決裂，那她也絕不會給她留半點餘地。

被赫燕霞一箭射中，穆紫杉似乎若有若悟，她也明白赫燕霞是帶著怎樣的決心帶著人來圍追堵截。

眼看不遠處赫燕霞又對著她張開弓，穆紫杉清醒過來，急忙往木屋的隱蔽處躲去，然而一箭離弦，居然生生刺破了木屋的木板，帶著破空巨力刺入穆紫杉的腿上。

劇烈的疼痛幾乎讓她渾身痙攣，但是想到自己身上還背負著好幾個人的性命，穆紫杉還是硬撐著爬到了那個泛紅的油燈處。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穆紫杉一無所知，可她知道這是能讓他們逃走唯一的辦法。

躲藏在木牆之後，穆紫杉緩緩爬行，然而門外的赫燕霞隔著稀疏的箭孔尋出穆紫杉所在，又一箭一箭的射向穆紫杉，讓她渾身掛上了箭。

要說心軟，赫燕霞也一箭沒射空，每一支箭都深深刺入穆紫杉體內，要說心狠，可是這些箭沒有一支射中穆紫杉的要害處，就是讓她渾身劇痛卻也不至死。

大概就是赫燕霞還保留的這絲心軟給了穆紫杉最後的機會，她最終還是爬到那盞油燈邊上，將泛紅的燈油舉起。

在她扔出油燈的那一刻，穆紫杉恍惚了。

赫燕霞嘴角帶笑，遠遠地看著她，眼波流轉，就好像她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沒有恨意，沒有深仇，沒有這些深重的冤孽。

就因為這片刻的恍惚，赫燕霞卻抓住機會，一箭射穿了她的手臂。

穆紫杉的手失力鬆開，油燈墜落摔碎，泛紅的燈油澆了一地，赫燕霞又將一支箭放在弓上，直對著穆紫杉的心口，師父與師兄正在與試圖闖進來的其他人纏鬥，根本無暇顧及渾身是傷的穆紫杉。

不論往哪邊走都是絕路，她根本無從選擇，從一開始她與赫燕霞就不是一路人。

她從懷中掏出火信子，只輕輕一吹，就有火花濺起，赫燕霞的箭已經拉至最滿處，眼看箭要離弦，穆紫杉最終扔下火信，燈油瞬間燃燒成一片火海。

空中開始瀰漫著腥甜的香氣，像帶著糖味的血，一箭直衝穆紫杉心口而去，撕裂衣帛，刺入皮膚，狠狠地刺入穆紫杉的胸腔，穆紫杉看著不遠處的赫燕霞，只覺心口一空，一口血氣上涌，然後就跌倒在一片火海之中。

赫燕霞聞到空氣中的腥甜之氣，已經明白燃燒的燈油之中有什麼。

「閉氣，點清明香！」

赫燕霞一聲令下，眾手下已經將早已準備好的清明香點燃，這一味清明香是藺白生前調製出來的專門用來克制各種迷香的秘寶，香中含有能讓人神智清明的二十幾味葯，用來對付普通的迷香完全沒有問題。

只是今天這些迷香似乎隱約有些不同。

赫燕霞的眾下屬點燃清明香，裊裊青煙緩緩升騰，驅散空中腥甜之氣，只是兩種香混合彌散，似乎又產生了一種新的味道。

赫燕霞的下屬一個個都在嘴上蒙上了打濕過的白布，只是沒過多久，眾人的步伐還是變得有些搖晃。

精通閉氣之術的赫燕霞仍然神智清明步履敏捷，但是看到眾屬下行動遲緩，她便明白也許是中了對方的計。

名門正派向來不屑用迷煙一類的東西，就算有也只是市面上的普通貨色，根本就不會有人對此用心鑽研。赫燕霞帶了清明香防身，本來也只是以備不時之需，想著就算對方有迷香，他們有清明香和白布防身也足夠了，可是對方手頭的東西似乎是專門根據清明香特意調製而成，香里的某些東西似乎還能跟清明香混合之後發揮作用，如果不是對瓊英宮對三清殿了解至深的人，又怎麼可能做得出如此精妙的東西來。

瓊英宮中有內奸的事她早就知道，現在她甚至還確認了穆紫杉也一直跟她師門的人有聯絡，一直暗中通報信息，想要趁機置她於死地。如果是平日里冷靜機智的赫燕霞，也許只一個轉念就會想到這一出，心中多個心眼多一層防備，只是穆紫杉的逃跑讓她急怒攻心，一時之間居然忘記了這一層，才導致現在中了對方的計。

如果她想要逃，就算這幫人布下了層層圈套，他們也不會拿她有什麼辦法，那些屬下的性命赫燕霞並不關心，大不了就把他們留在這等死，什麼名節之類的她也不在乎，勝敗尊嚴在她看來都不是什麼大事，為了生存為了最重要的那個目標，她可以捨棄一切的一切。

可是明知對方有圈套，赫燕霞還是沒能輕易地離開。

也許是明白自己只要一走，她與穆紫杉就會從此訣別，那個木頭只要回到她的師門就決計沒有再回來的道理。

她恨透了那些背叛她的人，而她這些日子對穆紫杉生死相交，掏心掏肺，她居然可以為了區區師門就棄她於不顧，她只恨得咬牙切齒，只想扒了她的皮挖了她的心，她怎麼可能輕輕鬆鬆就放她離開？

赫燕霞聽到不遠處有人群靠近的聲音，知道對方設計好的埋伏早已切近，她有無數個可以逃走的辦法和機會，可她還是站在原地，遠遠地看著穆紫杉，不肯離開。

穆紫杉似乎被她的眼神嚇到，耳聰目明的她聽到那些細碎的腳步聲，已然明白這一切都是師門設好的陷阱，赫燕霞的眾屬下已經無法行動，就算她真的武功過人，她又如何能對的上這重重埋伏。

穆紫杉只巴不得能夠開口對她說讓她快走，然而她卻不能開口。

下一刻，一直細箭直直插入她的肩膀，細箭箭頭八瓣蓮花在她骨肉中展開，直疼得讓她幾乎要下跪。

緊接著，一連六支蓮花箭射向她，箭箭射中她身上，卻又都算不上致命。

徹骨的疼痛幾乎讓她暈倒過去，然而赫燕霞看著她的滿腔恨意卻仍然不減。

錯過了最佳的逃跑時機，層層的人群已經將赫燕霞包圍，看著擺出陣法的眾人，赫燕霞嘴角輕撇，露出不屑之意。

然而笑意未減，七個七星陣已經朝她攻來，劍閃銀光一片將她包圍，招招攻她致命之處。

赫燕霞也不抵擋，只是身如流光般閃過眾人攻擊，一邊後退，一邊卻是朝著穆紫杉過去了。

穆紫杉身受重傷，渾身疼痛讓她撕心裂肺，此時她胸口又如撕裂般扯開，她知道那是絕情蠱又起了作用，這心口的疼痛如此熟悉，伴隨著周身劇痛此起彼伏地蔓延開來，如同無法掙脫的鎖鏈要將她拉向地獄。

將將幾招過去，赫燕霞已經閃至她身邊，一隻手一如往常地輕柔地將她抱在懷中，另一隻手卻不安分地探進她的衣服里，直接伸到她的胸前。

赫燕霞湊近她的耳朵，如同說情話一般輕聲低語。

「小木頭，你忘了嗎曾經說過的話了嗎？我這人從來最討厭背叛我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說我是不是該把你的肚子挖開來好好看看，你這人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心肝？」

赫燕霞的幾句話讓穆紫杉聽得不寒而慄，她語氣越平靜，就越是顯得認真。

她的指尖帶著強勁內力，硬是靠著指力就劃破了她胸口皮膚，彷彿下一刻這些手指就會穿胸而過，生生從穆紫杉的胸腔中掏出她的心臟。

然而赫燕霞聚集了渾身力氣的手指卻好像再也划不下去，艱難的忍耐讓她手指顫抖，她緊緊地勒住穆紫杉，似乎此生也不願放開懷中之人。

那些圍攻赫燕霞的人哪肯就此放過她，她現在抱著穆紫杉一動不動，正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的死角，眾人的攻擊融合了七星陣強大的力量，赫燕霞根本沒法逃脫。

事實上赫燕霞也沒打算要逃，那些人的劍直衝她而來，馬上就要將她刺透，她只是坐以待斃似的坐在原地，懷抱著已經痛得站不起身的穆紫杉。

她的手上積蓄著足以撕開穆紫杉的巨力，可她卻遲遲不能下手，眾人的劍尖沖她而來，她瞬間卸除渾身積聚的巨力，竟然將眾多衝她而來的人震飛，許多人都被赫燕霞渾厚內力震得口鼻冒血。

所有人被震開很遠，都不敢再靠近半步，赫燕霞將穆紫杉抱在懷裡，靜默，無言，彷彿這場景中的其他人都與她無關。

在赫燕霞的懷中，穆紫杉卻看到赫燕霞背後已經受傷的師父用唇語告訴她，一會要她保護赫燕霞，再趁機從桌底密道離開。

穆紫杉不明所以，季青楠此時卻已經提劍向赫燕霞刺去，赫燕霞反身以劍撥開他襲來的劍，緊接著就順勢直刺入他的胸腔，乾淨利落不留餘地。

被赫燕霞抱在懷中的穆紫杉看到這一切就在頃刻間發生，來不及阻止，赫燕霞的長劍已經穿刺季青楠的胸腔。

穆紫杉呆愣著頭腦一片空白，赫燕霞卻突然看著她輕笑起來。

「聽人說你師父把你許給這男人了？我看他長得也不怎麼樣，又只有兩手三腳貓的功夫……怎麼他一來，你就巴巴地跟著他走了？」

穆紫杉說不出話來，季青楠胸口中劍，一口熱血噴出染了穆紫杉一臉，季青楠重傷想退，赫燕霞卻提劍又向他喉嚨刺去，來勢洶湧迅疾不給季青楠任何反應的空間。

眼見師兄就要命喪赫燕霞劍下，穆紫杉下意識地推開赫燕霞的手，不過那一劍卻異常執著兇猛，任是穆紫杉用上了所有的氣力，也沒撼動多少。長劍從她肩上刺向季青楠，穆紫杉只怕一夕之間就會眼睜睜看著同門命喪當場，於是乾脆捨身擋在長劍去路。

穆紫杉不過是想要賭一場。

如果她在赫燕霞的心中還有那麼些分量，赫燕霞的那一劍便不會真的刺下去。

雖然她對季青楠並無男女之情，可多年來師兄妹和睦相親，她也著實不忍親眼見他喪命。

長劍一直向前遞過去，穆紫杉看到赫燕霞眼中的震驚和憤怒，然而赫燕霞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劍勢。

利劍直入穆紫杉的胸口，一分一毫沒入肉里，更深更痛，赫燕霞眼中空無一物，劍尖頃刻間就會刺進穆紫杉心臟，然而劍勢驀然停下。

「你就這麼趕著要去給他送死？」

赫燕霞冷冷看著穆紫杉，穆紫杉胸前已經紅了一片，只要她手中長劍再往前遞進一分，穆紫杉馬上就會命喪當場。

血液從身上各處傷口緩緩流出，穆紫杉渾身鮮紅，身上開始慢慢顫抖起來，恍惚徘徊在生死邊緣，魂魄卻依然留戀地看著世間不肯離去。

「他們都是我的師門，死的不該是他們……」

發白的嘴唇吃力地吐出這幾個字，好像耗盡全身的力氣，穆紫杉並不意外赫燕霞會想要殺了她，只是當真被她一劍刺進胸腔，她還是會覺得疼痛難忍。

赫燕霞看著她受傷的樣子，似乎有片刻恍惚，就在二人生死相爭之時，師父與師兄一個眼神對視，季青楠微一抬手，將一堆冒著瑩瑩綠光的飛鏢朝赫燕霞擲去，身上七處大穴都被算在其中，師父也突然飛身而起，劍光籠罩赫燕霞，直刺她最要害的胸肺處，雙方攻勢猛烈而迅疾，若是躲開一方必然躲不開另一方。

電光火石之間，穆紫杉突然明白自己的作用，原來自己順利出逃，及至現在被赫燕霞找到都是早就安排好的棋局，赫燕霞對自己早就心有防備，如果自己一輩子困在瓊英宮，只能做一個供她攜欲的床伴，不如兵行險招，用性命博取赫燕霞的信任，也許日後還能派的上一些用場。

師父和師兄早就算好了方位，若是她能捨身相救，必然不會傷著致命之處，眼看招式就要攻到，穆紫杉無暇多想，用上自己僅剩的餘力拉扯赫燕霞，用身體擋在她之前。

帶著□□的飛鏢和師父的劍全都刺進她的身體，一口血腥味在她胸腔中瀰漫開來，穆紫杉沒忍住，一口鮮血吐了赫燕霞一臉，猩紅血液流過她的眼睛，一直流到唇邊，滿臉血氣森森，稱得赫燕霞越發可怕。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