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昨日荊息和梁香香追至耗子精的洞口方才停了下來。所以不用耗費多久，妤寐他們很快的就找到了耗子精的洞口。

耗子精的洞口是從地面往下挖出的，如同地洞一般的構造。

「以防萬一，需要一個人守在洞口」，荊息這話明明是對妤寐說的，可他的眼睛卻一直在躲閃，就是不和她相對。

很明顯就是在躲著她。

妤寐對此看的分明，可她仍裝出不知道的樣子，反倒巴巴的朝荊息邊上站去，刻意要讓他難受，「反正我是要下去的，你們隨意」

周琛這時也舉起手中的摺扇，露出一口大白牙，說道，「本殿也要去。怎麼說，這也是我的家事」

妤寐對周琛把收伏耗子精這事歸為「家事」說辭不置可否。雖然怎麼說這本來都是他爹的事，但自己畢竟有求在先，也怨不得別人。

荊息點點頭，側頭看向梁香香。對於身邊的妤寐，則是連眼角的餘光都吝嗇給她。

「如此這般，那就有勞香香仙子在這入口守著」

梁香香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下去。其實她本是不想下去的，那耗子精修為高強，連自己都不一定打得過他，下去肯定是很危險的事，她犯不著以身犯險，讓死魚精得利。可看上神這副樣子，分明是要下去的。自己若不去，豈不是失去了一次英雄救美的機會？還白白給魚精和上神的獨處製造了機會？

梁香香這廂還在猶豫，那廂荊息等人已經下到了洞口。

洞口因是朝下而走，陽光透不進來，所以洞內又黑暗又潮濕。

幸好妤寐本就是水生生物，周琛則是習慣了黑暗，而荊息也算半個水生生物，因此這對旁人來說周身不適的環境，對這三人來說，並無任何異處。

甬道幽深暗長，妤寐等人走了許久，還不曾看到亮光。本是想著用術法來查探一番，一想到可能會打草驚蛇，讓這耗子精逃了出去，三人遂又作罷。

幽冥長期暗無天日，漆黑一團，練就了周琛的一雙陰陽眼，暗中視物，如若白晝。因著這一個本事，他當仁不讓走在最前頭。

周琛後面跟著妤寐。有意無意的，周琛和荊息都讓妤寐走在了中間。

荊息殿後。他本就是蛟龍，五感六覺敏銳度驚人。由他殿後，可以有效避免耗子精來個瓮中捉鱉，將他們困在此處。

三人本是小心翼翼、節奏出奇一致的朝前摸索，不料，前行中的妤寐突然停了下來。

荊息一時避之不及，慣性的撞了上去。好巧不巧的，將身量嬌小的妤寐擁在了懷中。

二人皆是渾身一震。

周琛本就是走在最前頭，再加上他滿心都是前方的環境，所以對後面發生的事一點也沒有察覺。

「你做什麼？」帶著些許委屈的嗡嗡的聲音自懷中傳來。

荊息雙手環在妤寐的前胸，手腕處傳來軟綿綿的感覺，饒是他光風霽月，無欲無求，此時也是漲紅了臉，不知所措。一雙手更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吾......」壓抑著湧上心頭的莫名的酸脹感，荊息小心的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半晌才擠出一句，「你還好嗎？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妤寐黑暗中摸了摸自己的右臂，方才右臂似乎被擦到了，隱隱作痛，她想查看一番，這才停了下來。

想到若是告訴他們，反叫他們處處留心照顧自己，誤了大事，妤寐便把這事隱瞞了下來，只輕聲說了句，「沒事」

二人繼續朝前前進。

轉過甬道，漸有光亮傳來。料想光亮處應該就是耗子精的老巢所在。

果然沒走幾步，穿過前方突然低矮的石柱，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處巨大的洞穴，很寬敞。但是這種寬敞也只是相對於狹窄的甬道而言。如果非要詳細說明的話，約莫是兩件卧室的大小。

妤寐和荊息還來不及細看，便被周琛拉到一旁。

「耗子精果然躲在這裡」，周琛壓低了聲音說道，「小魚兒，你看，那個凡人還沒死，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吧」，他伸手指了指靠在洞壁一角的一個蜷縮著的身影。

順著周琛的手指指向，妤寐果然看見了張升。只見他蜷縮著身子，靠在陰暗的角落裡。他的臉埋在自己的雙膝之間，看不清樣子。不過他因恐懼而微微抖動的樣子，妤寐卻是看的清楚。

還在動，說明還沒死。

這下子妤寐放下了心，開始慢慢打量起這間洞穴。

然而，就在她目光掃到一處先前不曾注意的洞壁時，瞳孔陡然緊縮，滿眼的震驚！

荊息和周琛應該也是看到了這一幕，此刻除了表示憤怒的急促呼吸聲，什麼話也沒說。

只見足有兩件卧室大的洞窟牆壁之上，竟然掛著一整張完好無損的人皮！目光所及處，皆是各種各樣的人皮。

妤寐甚至看見了死時猙獰著臉，但因沒了眼珠子而顯得臉部愈發扭曲的老張頭。

現在她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天禧鎮慘死的百姓全都只剩下光禿禿的白骨。原來他們的皮竟是被耗子精活活的剝了下來。

「這個畜生，便是投入無極道也絕不為過！」，周琛的聲音蘊含著怒氣。即便是他，也覺得眼前這一幕令人心驚。

耗子精似乎並不在洞穴里，掃射了一圈，都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這下子妤寐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跑到了張升身邊。

「張升，張升......」

聽見有人叫自己，張升不僅沒有抬頭，反而把自己的臉埋的更深。他在用這種方式逃避對周圍的恐懼。尤其是牆上掛著的那些人皮。好些個都是他認識的，或者說打過招呼的。

他不過是一介凡人，即使再聰明，之前再怎樣的去探查道術隱秘，但真的看到眼前的場景時，恐懼還是如洪水一般吞噬了他。

不管怎麼叫，張升就是不肯抬頭。妤寐無法，只好抓住張升披散著的頭髮，迫使他抬頭。

「張升，是我啊，玄機道長」

玄機道長？真的是玄機道長嗎？心頭升起一陣希望。不對，她不是！玄機道長早就死了，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是套上了玄機道長皮子的耗子精。

之前，耗子精就用這種辦法誘過他。

思及至此，抬起頭的張升依舊執著的閉上了眼睛，拒絕看眼前之人一眼。直到，他冰冷的臉龐被一雙溫暖的手撫摸著。

因著這股溫暖，張升堅定的心搖搖欲墜。以前流浪時，他沒少受過冷。可是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般，這麼渴望溫暖。來自同類的溫暖。

張升顫抖著，張開了眼睛。他決定，再相信眼前人一次。

「你真是玄機道長嗎？不是披著玄機道長皮子的耗子精？」

「你說什麼啊？我真的是玄機，那個幫你除妖的玄機，北海的玄機道人！」妤寐特地這麼說。她知道張升此時一定是出於極大的驚恐之中。這麼說，也許會讓他好過一點。

果然，妤寐強調多次的話好像給了張升信心和希望。他渾濁的雙眼忍不住留了兩行淚出來。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