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北途聽風雨(1)
霍思遠因為敦煌至帝沙一線的軍務早早離去,安春秋在外還未回來,木三千走的著急,送他出門的只有外公跟大姐,還有蘭先生等人。
西河州刺史周五元身為西河州文政之首,自然是第一個知道了木三千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拖了幾日才去安渡山府上,得知木三千已經出了門北去王庭受封,周五元反倒覺得輕鬆自在,拍拍屁股又回去了。
安渡山知道此人就是這樣脾氣,也沒去管他。
反倒是由裴萊親率了百人鐵騎護送出城的外孫,讓他不由得心裡難安,煩躁之下便從酒窖里拎了一壇老酒去找了蘭先生。
「給我送酒來了?」
蘭先生瞧見大將軍側著身子藏在門后,探出腦袋往屋裡張望,坐在暖榻上看書的蘭先生心裡好笑,好歹是戎馬一生的大將軍,怎麼有些時候偏偏像是個小孩?
「嘿嘿,先生受苦,我心裡實在是不忍啊,這瀘州老酒給先生壓壓驚。」
安渡山進了屋來舔著臉直笑,頗有些討好的意味。
「還有什麼事趕緊說,那壺酒先放下。」
蘭先生拿著書卷目不轉睛,甚至都沒有去看安渡山一眼。
「知我者蘭先生。」
安渡山湊到蘭先生身前,搓著雙手。
「啟元那邊就不說了,李家父子一直將安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知道千兒是咱外孫都敢派人去西蜀截殺,西河州雖然名義上歸屬北疆,但實際上還是在咱們老哥幾個手裡攥著,頂多就是年年多交些稅負,北疆的那些人看咱就未必能比啟元好多少,我這外孫好容易回了家,屁股還沒焐熱就又要北上,雖說去的是北疆王庭要親自受封,可出了西河州越往北咱們就越是有心無力,我還是擔心啊。」
「你是擔心知道小王爺回來西河州,北疆那些一直在打咱們主意的人,會對小王爺不利?」
「哎,這可不。」
安渡山重重點頭。
「雖然暗中派了死士,但這一路上相比少不得那些困難險阻,若是千兒還是實打實的知命修為那我也能少些擔心,可他毀了氣海竅穴修為境界大打折扣,由不得人不擔心吶。」
「此行如你所言雖然險阻眾多,但當此時機而言,卻是最好不過。」
直到此時蘭先生才把書卷從臉前移開。
「哦?怎麼個意思?」
安渡山聽蘭先生話中似乎對木三千此次北行格外看好,當即來了精神。
「小王爺七歲之前過的是囂張跋扈驕縱任性的皇子日子,七歲往後的十年在武當山跟著張真人清修磨練深居世外,過的是心情寡慾的苦日子,後來的傳令之行算是在江湖上轉了一圈,看的是江湖事,解的是江湖難,若要小王爺心思成熟還差了一遭,差一遭人間行走,看人生百態。而北行的這一趟便可彌補,如此小王爺見識廣博心境純熟,等他回來之後自然能決定要不要坐上西河州的這個王座。」
聽著蘭先生一一解釋,安渡山深以為然,並一直點頭表示認可贊同。
「再者雖說此行定然會有些艱難,但大可不必擔心北疆會有人暗中下手。啟元北疆之所以會相互僵持多年,就是因為差了一個時機,眼下不管是李顯還是北疆帝,都不會想這個時機是出現在自己的身上,如果北疆有人暗中對小王爺下手,您知道了會放任不管?依著您的脾氣只怕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率了幾十萬鐵騎就要倒戈相對了,到時候陷入被動的可是北疆,啟元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以北疆帝的雄才大略,他還不至於連這點都想不明白。不然,當初他也不會答應給你這個世襲罔替,說好聽一點北疆是不費吹灰之力佔了西河一州,明眼人卻都知道西河州是個燙手山芋,北疆帝握緊了不是,丟開也不是。」
「還是蘭先生看的透徹!」
聽蘭元亭一番推論分析安渡山便能放心許多,只要外孫木三千能穩穩噹噹的忙完這一趟回來他不介意多裝幾天孫子,可若是有人真當他是好欺負了,西河州的百萬鐵騎可不是擺設!
蘭州城的百姓可算是見到了傳言中大將軍的親外孫,霍將軍護著小王爺回西河州的時候此事還隱秘不發,而後王爺府的一紙詔令直接讓西河州炸開了鍋。
安字旗下王爺府的一百嫡系親衛鐵騎,由折衝都尉裴萊領著,而騎馬走在最前的那個少年,果然不愧是大將軍的外孫,觀其身姿挺拔面容俊秀,一襲絨衣更顯貴氣。唯獨那一頭銀髮頗為扎眼,但配上其英朗俊秀的面容倒是更顯出塵。
對於這位好似憑空而來的殿下小王爺,有人高興自然也有人不高興。
刺史周五元的公子周青約了三五好友在不醉樓里飲酒作樂,這不醉樓乃是蘭州城裡,不,就算是在整個西河州,那也是有著響噹噹名號的溫柔鄉銷金地。
有好事者在天下文武謀士兵刃四榜之後多添一美人榜,榜上魁首乃是舊唐妃子楊玉環,其醉酒觀花而花因其冒昧自慚形穢羞得抬不起頭來,後世專用羞花代指其人。而舊唐國難之時楊玉環被傳死於亂軍之中,此後美人榜頭名花魁之位空懸多年,各地青樓館肆百花怒放,數不清的美人費盡心思的爭芳鬥豔,但並無一人再能上得那美人榜前十,直到不醉樓出現了一位家世落敗后淪落風塵的馮寶寶。
不醉樓單是靠著馮寶寶便已經是日進斗金,無數人為了能一睹芳容慷慨解囊,更有些狂熱之人甚至鬧得傾家蕩產。
可至今都無人能有幸一親芳澤,看得見卻摸不著,要說這些青樓花魁在拿捏男人心思之事上的確可以說的上是出神入化了。
而蘭州城內人卻都知道,馮寶寶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地位,跟名滿天下的布衣將軍安春秋更有著直接關係。
馮寶寶對誰都是不溫不火,言語交談也是帶著疏離,但對安春秋可是不一樣,安春秋不僅可以自由出入馮寶寶閨閣,更是時常與之飲酒寫詩彈琴作畫。如此旁人自然以為馮寶寶已經是安春秋的掌中之物,哪兒還敢再去造次。
跟霍思遠已經成家立業兒女遍地不同,安春秋這麼多年一直都還是獨身,霍思遠就曾直言,既然不醉樓的那個小娘皮對你青眼有加,何不幹脆將其納入府中算了,對於霍思遠的提議安春秋不理不問,就當是他放了個屁一般。
氣的霍思遠當場破口大罵,說就你這德性活該被人吊著當冤大頭,也不想想一個青樓女子當真就能出淤泥而不染了?信不信老子這就帶人去推倒了不醉樓,把那馮寶寶搶入府里好好滋潤滋潤。
若是旁人聽得霍思遠如此言語,即便心有忌憚於也該被氣炸了肺,奈何安春秋倒真是能將霍思遠的話當成放屁,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周青跟那些狐朋狗友在不醉樓自然不敢去招惹馮寶寶,敢喊著把馮寶寶擄走玩弄的是霍思遠,他們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拎得清。
「打頭騎白馬的,可就是咱們西河州的小王爺?怎麼是個少白頭啊!」
在這勾欄里聽得外面一陣喧嘩熱鬧無比,周青跟那幾人也都出來在樓上靠著欄杆往下瞧。
只見一隊安字鐵騎拉著挺長的隊伍在城裡穿行而過,打頭的那人是個面向清秀的少年,騎著一匹雪花白馬,折衝都尉裴萊跟在後面,氣勢十足。
「周公子,安將軍都把失蹤十多年的外孫找來繼承王位了,咱們的刺史大人什麼時候給您安排安排啊?」
「就是,再怎麼說周大人也是從舊唐起便一直是西河州文政之長,比安王爺又哪兒差了?」
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周青頓覺心煩意亂。
父親大人本就是一州之長,舊唐大勢已去明眼人都看的清楚,周五元為保一州百姓不受戰火屠戮,曾給啟元送去降書,只要能保一州百姓之性命,他周五元背負賣國罵名又如何?
可誰想安渡山那老匹夫轉頭就跟北疆做了交易,硬是把啟元的百萬兵部給擋在了西河州之外。
讓堂堂炎黃子孫歸順於北疆的蠻子?真虧他安渡山想的出來!
此事風頭最盛之時,西河州內的讀書人罵起安渡山來可不比啟元的那些人差。
但安渡山兵馬大權在握不說,旗下鐵騎更是虎狼之師,就憑讀書人的幾兩口水,安渡山還真沒放在心上。
「行了行了,西河州現在是他安家的,我家老爹是刺史又能怎樣?」
周青不耐煩的擺擺手,看著王府的那一隊百人鐵騎穿城而過。
這些年周五元有意讓周青遠離西河政務,事實上若是他想,完全可以給自己兒子安排個一官半職,但偏偏除了周五元自己,周家所有人都在刻意迴避。
周五元在自家飯桌上曾說過,他既是西河州刺史,那便要守一方百姓,但對於西河州的前途他可是並不看好,讓周青遠離西河州政務也是出於長遠打算。
「現在駐守西河州各處的將軍都尉曾經也可都是殺人如麻狠角色,就算安將軍現在還能壓著鎮著,等他百年之後呢?我還真不信一個毛頭小子能有多大能耐。」
「說的是,王府的那一紙文書下去,說不定西河州的那些將軍已經開始罵娘了。」
「姑且看著吧,都等著這天呢。」
等這隊鐵騎從眼前消失不見後周青才招呼著眾人重新回到房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