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北途聽風雨(3)
安渡山想跟外孫說聲對不起,但是直到木三千徹底在眼前消失,這三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是他的固執讓木三千從小就沒了娘,也是他的固執讓木方想要憑一人之力去擋啟元的十萬鐵騎,還是因為他對那白蟒氣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讓張真人把木三千帶回武當,自此在外漂泊了十年。
安渡山不知到自己還能活多少天,但他願意不惜一切來補償,來護的他們姐弟兩人的周全。
「老爺,少爺都走遠了,咱們回吧。」
安渡山就如此站在門館門口半晌,直到元翔叫他這才慢慢回過神來。
出城之後的木三千坐在馬背上一路疾馳,恨不能座下之馬能飛起來,如此便可早日去了北冥,然後找到扶桑神木將素玄救回,還可以把自己的大姐跟外公介紹給她認識。
西河州之外。
臨江面對巴南唐門數十人截殺的馬霜錦自改名為吳霜錦,商榕對此並不在意。姓馬也好,姓吳也罷,公主身上流淌著的終歸是南楚皇族的血脈,他知道這一點便足夠了。
商榕憑殺伐之意入逍遙,輯武司就算拿著三年代理司承的位置來換他人頭,那些覬覦於江湖魁首的宗門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命了。
踏入知命已然能在江湖中佔得一席之地,逍遙更是直接被當做了人間的活神仙,試問天下宗門山頭,有幾個人成就了逍遙境界啊?
再者那些隱世不出的老怪物修行一生好容易有了現今的成就,你讓他們為了一個糟心的江湖魁首去跟逍遙商榕拚命?他們可不願做這賠本的買賣。
隨後輯武司便又拿出重賞許以爵位功名,以期重賞之下能有勇夫。
如此倒真有亡命之徒,大抵也都是些凶名遠揚的窮凶極惡之輩,原本就以殺人為樂,更何況還是已經揚名天下的青衣逍遙將軍,若真能將其斬殺便可一戰成名,還能將數不清的功名利祿收入囊中。
北上一路時時有人追在身後,即便商榕現在可以輕易應付但也不勝其擾,等快要到了西河州邊界上商榕便打算讓吳霜錦帶著自己隨身的玉佩繼續北上,而自己折回啟元廣陵,將那些追來的殺手全都引開。
小師弟木三千在啟元的境遇比起自己好不了多少,被通緝不說,其帝沙皇子的身份也被曝了個乾淨,如此局面小師弟極有可能去往西河州,畢竟安渡山是其外公,總不能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外孫在外漂泊還要被朝廷追殺緝拿。
小師弟自然會認得商榕一直隨身帶著的玉佩,到時候公主只要見到了小師弟,小師弟定會把公主安頓好,如此商榕一人留在啟元也能沒有了後顧之憂。
江邊把巴南唐門的那些人給趕退之後吳霜錦變得有些沉默寡言,但一路之上卻也並未再提讓商榕離開之事。
眼看再有三五日便能離開啟元境內進到西河州,商榕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再跟公主交代一遍。
「近幾日臣想了許多,公主您說得對,復國一事的確是臣的一廂情願,也是這輩子都放不下的一個執念。」
連日的趕路馬也跑的疲了,趁著還有些時
間,身後的那些追兵也沒有趕上來,兩人暫且放滿了速度牽著馬匹前行。
「南楚是臣之國,於公主而言卻並非如此,您從未感受過南楚給您帶來的榮光,卻因南楚而遭受了許多責難,現在公主已經從??水礦場里逃脫出來,到了西河州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會威脅到您。」
「臣的小師弟是西河州大將軍安渡山的外孫,等公主到了西河州之後一定要先去找他,有小師弟照顧臣也能放心些。」
「還有一事,公主雖然現在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間,但您在修行上的天賦奇絕驚艷,若是公主有心可以讓小師弟教您,他是天底下最年輕的知命,臣信得過他。」
商榕難得如此啰嗦,絮絮叨叨也是說了半天。
吳霜錦一直都是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聽到最後吳霜錦終於開口說了一句,但仍舊是不痛不癢的語氣。
商榕卻頗為意外,隨後則是欣喜。
公主因其境遇對人一直極為警惕,即便是處處為其考慮一路之上照料有加的商榕,也沒能徹底讓她放下心防。
好在,公主已經開始關心商榕,讓他小心了不是么?
「臣謹記。」
商榕開心的笑了出來,自從商希聲自縊之後,商榕還是頭一次露出了笑容。
「如此那臣便跟公主就此告別,公主只需一路北上,進了西河州之後先去蘭州城南院大王府,小師弟就在那裡。」
再次叮囑之後商榕才跟吳霜錦分開,兩人一人繼續北上,一人調轉了馬頭南下。
沒有顧慮在身邊,若是再有人找上門來,那就不客氣了!
翻身上馬之後商榕馬鞭猛揮,夕陽之下長道之上隨之捲起了一陣煙塵。
廣陵荊州刺史府內,一陣嚎破了嗓子的求饒聲伴隨著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不絕於耳。
走過連廊繞過院中的精緻山水小景,進了碧瓦白牆的清幽小院才看見,潮濕的青石板上跪著以蓬頭垢面的年輕人,他那一身狼藉的蜀綉華服因為在地上滾過掛滿了泥漿,若是平時莫說弄的如此狼狽,但凡身上沾染了一絲的灰塵這少爺也要將價值不菲的名貴衣物隨手丟掉換上全新的了。
可這會兒哪兒還有心思去看身上的那些泥垢,正在氣頭上的老爹舉著長鞭,本以為這一次他也只是用來嚇唬自己,誰成想老爹居然當真動怒,一鞭抽打在身上當即便要皮開肉綻。
從小到大這位少爺都是被視作掌上明珠,哪兒受過這般待遇?當即便如要了命一般開始哀嚎。
當娘的更是不忍,連忙跪在老爺身前抱住他的雙腿,一邊給兒子求情一邊痛哭自己教導無方。
貼身丫鬟也從沒見過老爺如此這般動怒,那架勢恨不能把少爺當場給打死,心生懼意之下幾乎都是木然杵在原地不敢動彈。
「把夫人給扶起來!」
荊州刺史柴榮仍舊是怒氣未消,如此逆子都怪平日里太過寵溺,以至於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詩書禮儀沒學會多少,驕奢淫逸倒是無師自通,如此不成器的兒子,要他何用?!
「老爺你不能這樣啊,念在進兒好歹是你的親生骨肉,就算有些過錯也不至於往死里打啊!」
丫鬟聽令兩人上前過去攙扶,可夫人愣是死死抱著老爺不鬆手,生怕自己一鬆手老爺的長鞭又要打在他兒子身上。
「管家!管家呢!」
柴榮心裡無奈,總不能因為這個孽畜也把自己的結髮妻子也給殺了,便狠狠把長鞭丟在地上。
「老爺。」
管家一早便候在旁邊,聽得老爺叫自己便連忙上前。
「你放心,我不會要他性命。」
柴榮說了不會要兒子性命,夫人這才撒開了手,但仍舊是哭哭啼啼,柴進見狀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過去跟他娘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到了這會兒除了他娘整個刺史府里誰都靠不住。
「管家去把那個賤婢給處理了。」
柴榮深吸口氣強行把自己的怒氣給按壓下來。
眼看開春之後鄉試在即,柴榮特意安排了一處僻靜院子給兒子念書,現如今可不比以往,柴家往上六代入士,哪一個不是掌權一方的大員?廣陵江南是士族閥門重地,傳承千年的高貴門第眼看就要被當朝首輔王明陽給捶個稀爛,他柴進如何能不著急?
今後朝堂選賢皆要通過科舉文試,鄉野村夫只要讀書識字也有機會晉身,讓那些泥腿子佔了他們的位置,他們這些世族怎麼辦?
孽子偏偏倒好,書根本沒怎麼念,倒是跟幾個低賤的婢女打成一團,更膽大的是居然在這院子里白日宣淫,簡直不成體統!
那被刺史家公子看上的婢女本以為爬上了公子的銹被大床便能從此青雲直上不再受盡別人白眼,從此盡享榮華,哪兒知道這舒坦日子還沒過兩天就給人捅到了老爺那裡。
衣衫不整的婢女跪在屋裡床邊瑟瑟發抖,以往也不是沒有被老爺少爺寵幸自此鳳凰騰達的例子,但她萬萬沒想到這次非但沒能如願,反而還要遭受滅頂之災。
管家帶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家丁,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早已被嚇得丟了魂的婢女,依著她的姿色,真是可惜了。
管家一揮手,家丁當即便上前用布塞進婢女口中,隨後將其綁了用被子裹起來抬出了院子。
「老子祖上六代,哪一個不是官居高位?哪一個不是聲名顯赫?如今變了世道,你卻如此不知上進,老子叫你讀書,你卻在這院子里跟婢女廝混!若是我柴家百年基業毀在了你的手裡,看我不活剝了你!」
柴榮依舊是怒氣未消,現在的局面已經是火燒眉毛,偏偏自己只有這一個兒子,還如此不學無術,鄉試在即,朝廷又廣開門路,明擺著要打壓他們這些世族門閥,狗急了還會跳牆,斷人生路更甚,當真就這麼坐以待斃了?
不行,定然不行!
「把少爺關起來,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能見!」
撂下一句話之後柴榮便甩袖而去,只留下還在院子里相互抱頭痛哭的母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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