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二章 罪骨銷(九)
這就很有意思了。
一個假的國師,在把真的國師給搞成謝秉心如今的樣子以後,居然一不謀財、二不害命,整天兢兢業業的就是折騰些跟真的國師所作所為一樣的事情。
他到底圖個什麼?
難不成還是圖做國師比較威風嗎?
這個人既然有與謝秉心相抗衡的能力,他去做些什麼不好?哪怕是做個秦國的皇帝都要比謝秉心這個國師的位置好多了。
白決先將這兩個小童變成了一對泥人娃娃,接著又招了招手,讓謝秉心過來。
「怎麼了?」謝秉心不明就裡地走了過來。
白決指了指門外,開口解釋道:「待會兒會有人追著剛剛帶我們過來的那個祭司過來,你找個不容易讓人察覺的顯眼地方躲著,到時候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千萬不要出聲。明白了嗎?」
謝秉心:「為什麼?」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做就是了。」白決頓了頓,喃喃自語了一句,「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多嘴過。」
謝秉心陷入了沉默。
玄門術師果然是一種很麻煩的存在。
「好了,人要來了。」
白決說著,話音未落,謝秉心就聽見院子的門被人急匆匆地打開了。
他心下一驚,連忙按照白決的指示尋了個顯眼又不容易讓人察覺的地方站好。
「咣當!」
幾乎就是在他剛剛站定的時候,房門就被人給踹開了,是真正的那種踹開,不帶半點兒修飾的含義。
「給我出來!是誰闖了我的長生殿?!」
這句話一出,白決就知道了來人究竟是誰。
假國師。
他不久之前放出神識便察覺了此人的來勢洶洶,然而他的身上似乎是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天材地寶,竟然生生地連天機都能夠遮掩到連白決都無從窺探下手。
白決略略地神遊了一瞬,誰知道這個人竟然一眼就注意到了乖巧得猶如一個鵪鶉般站著的謝秉心,還一把拎起了謝秉心,兇悍地追問道:「你是什麼人?」
白決:「……」
他倒是也想問一句。
只不過,他想問的問題是——這假國師到底是怎麼注意到謝秉心的?
而且是在他坐得這麼明顯就差坐到桌子上去的情況下。
「我……我是……」
謝秉心的這一句話都還沒有憋出來,外面又進來一個人。
風度翩翩地進來的,連衣角都帶著風,春風。
「呦——國師大人怎麼有閑心來我這破地方了?」
來人就是將白決兩人從長生殿撿回來的那一位祭司,眉眼都帶笑的,硬生生的將這個祭司當成了不知哪家的少爺,富貴閑散的高門氣質不可抑制,幾乎都要滿溢出來了。
國師回頭,帶起一陣帽風。
「你為什麼要把這兩隻闖了我的長生殿的『小耗子』給帶走?」
祭司不動聲色地朝著國師瞧了一眼,接著便道:「他合了我的眼緣。」
他頓了頓,接著道:「您不是青霞觀門下出來的么?也理應知道,這人世間最難解的便是一個『緣法』二字。」
誰成想國師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冷冷地笑了一聲,接著便破口大罵了一句——「狗屁!」
「哦?狗屁?」祭司面不改色地重複了一遍他的這兩個字,千迴百轉,輾轉反側,到了最後,他掩面一笑。
「國師說這是狗屁?那請問國師可否還記得——這句話是何人所述?」
白決默默地將視線投向了還被假國師拎在手裡的謝秉心,只見他臉色發白,眼神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跟地面的那幾尺距離,顯然是已經恐懼得連這邊說些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了。
也好。
白決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假國師依然是那種陰惻惻的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他嗤了一聲,劈頭蓋臉道:「我管他誰說的,反正總不能是我說的!」
祭司微微頷首,道:「正是國師大人所說。」
假國師聞言還愣了一下。
祭司頓了頓,繼續道:「這句話是您三百年前在白上仙的草廬前跪了七天七夜,最後卻依然一無所獲兩手空空地離開的時候所說的。」
房間里的所有聲音忽然間全部都消失了。
假國師的手十分自然地垂了下來,讓謝秉心趁機掙脫了。
過了好一會兒,這個假國師方才回神,看著眼前的祭司,問了一句:「我為什麼要跪白上仙?」
「啊……」祭司故作謙卑道,「這小人就不知道了。」
說著,他還順手拉住了謝秉心,明晃晃地將他護在了身後。
「為什麼?」這個假國師似乎對於自己跪了白決這件事感到格外的驚訝,一直堅持要讓祭司把這件事情跟他講清楚。
「這個嘛……」祭司假假地猶豫了那麼一眨眼的功夫,「為了救一個人。」
「誰?」
祭司一把抓過坐在桌邊看著戲的白決,白決猝不及防。
「我不知道。」
「不——知——道?」假國師似乎被他惹得有些不快了,連帶著聲音都拔高了起來,「你跟我說了這麼多,結果你告訴我,你不知道?!」
祭司護住了白決謝秉心兩個,方才分神朝著那個假國師,隔著那一層薄紗,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您把那個人護得太好了。我們根本就無從得知那個人究竟是什麼人。只有您自己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我們只知道您曾經一道拂塵掃天下,降妖除魔,衛道殲邪,見人如破雲見月。可是只有您自己才知道,您曾經為了一個人,去求仙靈之葯,不惜犧牲自己的尊嚴傲骨,就為了那一株傳說中『生死人肉白骨』的草藥。」
「為了誰呢?」
「這哪裡是我們能夠知道的事情?」
言有盡,意無窮。
白決若有所思地看了這個祭司一眼,心裏面不知道在盤算著些什麼。
這個時候,那名祭司伸出手,攤開,擺在了假國師的面前。
「怎麼?」
祭司頷首低眉道:「您是要我請您出去?還是您自己出去?」
假國師渾渾噩噩地就順著祭司的意思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