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被人錯喚做閑愁
「聊什麼呢?怎麼還隔了張桌子?」蕭寒笑眯眯地一步跨了進來。
鍾幻冷冷地看他一眼,起身又回到了飯桌邊,甚至一屁股坐在南沉身邊的凳子上,把自己的碗端過來,低頭吃飯。
「師兄……」南沉期期艾艾地開口,想要道歉,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鍾幻拿著筷子瞪她:「食不言寢不語。吃飯。」
這難道是,剛才的事兒,就過去了?!
南沉慶幸不已,忙乖順地點頭,滿面討好地給鍾幻盛湯夾菜,卻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從未見過南沉這般模樣的朱蠻被逗得嗤嗤偷笑。
看著桌上的怪異氣氛,想想一會兒自己要做的事情,蕭寒也不再追究,含笑也坐了下來,悶頭快速地吃了起來。
四個人除了蕭寒吃得快,餘下三個都是慢條斯理挑三揀四的人,竟是等著蕭寒吃完飯漱了口,又聽完稟報說三公主、林駙馬和談相一家均已拿下關在太極殿的東配殿,吩咐了若干注意事項之後,朱蠻才撫了撫自己的肚子,長吁了口氣出來,嘆道:「五天了,第一頓飽飯。」
他是第一頓飽飯,南沉豈不是一樣?
想到這裡鍾幻的臉色又難看了起來,悶聲不吭給南沉又添了碗湯,卻把她手裡的蟹黃包子拿了下來,塞了個銀絲卷給她。
南沉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腸胃正是弱的時候,蟹黃這種東西寒涼,鍾幻是怕她鬧肚子。
就算生自己的氣,師兄還是疼自己的。
南沉放心地笑了起來,挺直了後背,開開心心地挑挑揀揀,越吃越放鬆,也愈加細嚼慢咽起來。
其實鍾幻早就吃飽了,不過要陪著南沉,便不動聲色地小口喝著雞湯。
朱蠻滿面趣味地看著他二人,眼角卻在打量著跟前服侍的人,以及殿門外頭的一隊護衛——都是蕭寒的人。
所以,這是已經不動聲色地軟禁了自己和南沉、鍾幻了么?
終於,南沉放了筷子擦了嘴,站起來伸個懶腰,笑著向外揚聲:「既是談府已經打下來了,寇連呢?」
「他受了點兒傷,我安排那個郝娉婷去照看他了。」蕭寒從外頭走了進來,笑著答了,往外伸手,做相請狀:「既是你們已經吃好了,要不要一起去見見那位大名鼎鼎的談相?想必陛下和大長公主都還沒見過呢!」
「他們倆沒見過,讓他們倆去見。你不是要找我談談嗎?那就談談吧。」鍾幻忽然截住他的話頭。
「也不急在這一時。還是一起去見見吧。那位談相還是挺有意思的。」蕭寒笑了笑,堅持要請他們三個都去看看。
相持是沒有意思的,只能提前撕破臉而已。
朱蠻和和氣氣地點頭:「好啊,走,一起去看看。」怕鍾幻犯了拗性,還衝著他猛使眼色:「鍾郎不是正面跟這位談相打過擂台?快,給我說說。」
陰沉地看了蕭寒一眼,鍾幻淡淡地轉開目光,看向南沉,關切地問道:「你要不要去睡會兒?」
「沒事,我吃飽了好多了。」以南沉對鍾幻的了解,她非常知道自家師兄是希望自己此刻說要休息的。可如今情勢不對,她不能把事態擴大。
連忙上前去扯了鍾幻的袖子,輕鬆地嘻笑,隔著鍾幻跟朱蠻閑談:「惜姐姐怎麼樣?前幾個月趕上你們正亂,她可難受壞了吧?」
「反倒沒有。她懷相好得很。忙忙碌碌的,能吃能睡。」說到妻子,朱蠻不由得眉飛色舞地露出溫柔神情,「就是嘴饞。大夏天的,眼淚汪汪地跟我說,想吃凍柿子!」
南沉跟著他一起呵呵地笑,搖頭嘆道:「你這樣疼她,也是她的福氣來了。」
「哼。」鍾幻忽然出聲,冷冷地哼。
朱蠻不高興了:「怎麼?我疼老婆你也看著不順眼?」
「若是真疼你媳婦,她正是孕中多思,需要陪伴呵護的時候。你把一個政局未穩的西齊丟給她一個大肚婆應付,自己跑來南越掙你的武力軍功,好回去震懾群小。你這也叫疼老婆?口花花罷了!」
說到這裡,鍾幻下意識地隨口教導南沉,「以後你也要把眼睛擦亮些。這些光會嘴上說要給你光明未來要陪你地老天荒,轉回頭就自己去兼濟天下獨善其身的貨色,離遠點兒!都是不是什麼好鳥!」
「聖人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怎麼如今連都獨善其身兼濟天下都成了罪過了?!」朱蠻的嘴巴張大,幾乎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了。
鍾幻橫了朱蠻一眼:「你家孔聖人的媳婦可是臨死都沒見著他!你樂意當孔聖人就去當,我可以給你立牌位。但是想想你親閨女若嫁給這種人,朝不保夕、萬事自己扛,你深夜捫心自問,你肯不肯?!」
這特么的誰肯啊!?
朱蠻咳了一聲,別開了臉。
可是南沉一直都沒吭聲,既不湊趣,也不反駁,只是扯著鍾幻的袖子,走路。
「跟你說話呢!聽見沒有?」鍾幻習慣性地動動胳膊,偏頭皺眉。
少女低著頭,沒動靜,還看不見表情。
「嘖!嘿!」本來氣就沒消的鐘幻不假思索地伸手捏住了師妹的下巴,猛地把那張俏臉擰向自己,「我說你……」
「你是我師兄,又不是我爹。我嫁什麼樣的人,跟你什麼相干。」抬起臉來的南沉面無表情,眸子里甚至蒙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悲哀,聲音乾乾的,言辭狠狠的。
噎住了的鐘幻同時停住了腳步。
兩雙眼睛各自帶著希冀、帶著疑慮、帶著惶恐,凝向對方。
落在後頭一直看著的蕭寒失神地看著他二人,忽然忍不住,咳了一聲,打斷了兩個人的對望,含笑道:「前頭就是太極殿了。我令人打掃好了大殿。咱們就去南越的大殿去看看如何?」
被從恍惚中驚醒,鍾幻忙先放了手,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卻發現自己的袖子還扯在南沉的手裡。
看著那隻瘦骨嶙峋的、蒼白到露出青筋的手,鍾幻再度怔住。
然後那隻手輕輕地放開了他的袖子。
大袖緩緩地盪了下去,無力地落回到衣襟旁邊,垂在那裡,隨風晃了晃,無限孤凄。
一瞬間,鍾幻只覺得自己的心口忽然被什麼東西堵得滿滿的,喉頭髮緊,鼻子發酸。
「那是一國之君登臨天下的地界。蕭二十二,咱們去幹嘛?沐猴而冠?還是魚目混珠?」南沉冷冷清清地回答著蕭寒的話,帶著不勝其煩的刻薄,和不易察覺的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