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南州初會遇
時間彈指飛逝，轉眼已千年。太多太多的事情模糊得只剩輪廓了。可千年前南州的春光如今還照在禍斗的記憶里，美得驚心動魄。
厭火國位於海外，地勢上本就與世隔絕，加上此地居民包括禍斗皆只食火焰，不必擔憂糧食，因此與人界其他地方几乎沒有來往。而禍斗雖為異獸，但自有記憶起便跟隨在火神身旁，后又被祝融派來鎮守厭火國。於是他便不必受哪一界的束縛，自是自在快樂得很。
厭火國居民安分守己，與世無爭，禍斗便有了許多空閑時間供他四處遊玩。那年恰好趕上了南州的千里桃花競相開放，滿城飄香，各地遊客慕名而來，十分熱鬧。禍斗邊走邊瞧，看久也覺得沒什麼新鮮，倒是那桃花糕確實香甜得緊。禍斗吃夠了便隨便找了棵樹睡覺。
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吵鬧，不耐煩地睜開眼睛看到一群人圍在自己睡覺的樹下吵吵鬧鬧，情緒激動者還對自己指指點點，恨不得爬上來把自己得逮下去大卸八塊。
禍斗觀察了一下自己睡覺的這棵樹大概四丈有餘，這群凡人就算搭著梯子都逮不著自己，便無視圍觀群眾的憤怒繼續心安理得的睡大覺了。
「識趣的就快散去，不然小爺待會兒一口火燒了你們這破地兒。」
底下群眾聽這人口出狂言更是又氣又憤。一白須老者全身連帶著說話一起顫抖：「哪……哪裡來的無知小兒，還不快快下來，這是我族神樹，豈容你褻瀆！」
禍斗心想這大樹毫無靈力波動，根本沒有樹靈，居然還被供為神樹，這些凡人真是愚蠢得不可救藥。
但被這麼一吼，禍斗也無心睡覺了，索性坐起來，作勢要往下跳。
人群立馬往後退了幾步，禍斗覺得這反應相當有趣，於是又把腿收回來，身子稍往後仰，是一個放鬆的姿勢。
人群中有人意識到自己被戲耍了，更加憤怒了。禍斗就這麼戲謔地看著他們，不置一詞。
「誒，我說我們下去吧。」
禍斗猛地一下起身站在樹榦上，側身警惕地看著不知什麼時候坐在自己旁邊的一個女子。
「嗯？」女子也跟著站起來，微微側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是何人？」禍斗周身散出威壓的味道。
「禍斗？」女子聳了聳鼻子，隨後露出粲然的笑容，「你怎麼在這裡？」
禍斗更加警惕地看著面前這個奇怪的女子，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女子周身微微顯出金色的光圈。容貌並未改變，但身體卻變成了雉身犬尾，身後顯出雙翼。「人面鴞。」
禍斗放鬆下來，甚至有一絲欣喜。「你認識我？」帶著一絲絲期待。
聞言女子一愣，說道:「我只是嗅出了你的氣味，以前並未見過你。」
禍斗臉上暗淡了一些，但只是一瞬。隨後一改之前的態度，熱絡地邀約女子同游四海。
樹下的人群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兩人原地消失不見。但一會兒也反應過來了，怪力亂神的事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然後她就跟他去了？」穆如不敢置通道，「她之前從未見過他，為何會如此信任他？」
窮奇白她一眼，彷彿奇怪的人是她。漫不經心地說:「姑巧此前一直生活在孰湖和白澤身邊，對其他三界都毫無防備之心，怎麼會覺得同類會害自己？」
穆如想了想長期生活在孰湖身邊的話，養成這樣的性子倒是完全有可能的。
「然後呢？」
禍斗之後得知了女子的名字，意猶未盡地念了好幾遍。知道姑巧是第一次出異界后，熱情地邀約她做客厭火國。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厭火國那個高溫乾燥的，在姑巧抱怨了這地方待久了能把她的毛烤得燒起來后，禍斗二話不說帶她去了溫和濕潤的臨淄。
姑巧離開崦嵫的十三年裡，跟隨禍斗游盡了八荒四海。
人界與冥界的交接之地，每年七月都會出現萬鬼同慶的奇景。各種各樣的鬼遊盪在天地之間，艷鬼撫著琵琶，彈著勾魂的曲子；長舌鬼吊著樹枝蕩來蕩去；餓死鬼在這一天可以大飽口福。其實好不熱鬧，只是凡人看到怕是會活活嚇死。
姑巧跟著禍斗參加了這場盛宴，看著小鬼們互相追逐打鬧，女鬼們叉腰罵架，男鬼們聚在一起喝酒猜拳。和人間似乎沒什麼不一樣。
戲台上身段柔軟的女鬼唱著咿咿呀呀的戲，眼波流轉間皆是萬語千言，生前也應是名角兒。
禍斗看得認真，突然聽見姑巧小聲地說:「阿禍，我要回去了。」
禍斗以為她是累了，便說:「忘川邊有個紅衣女鬼開了一個客棧，離這裡不遠，你若是想去冥界，我們可以去那裡住宿。」
姑巧卻搖搖頭，音量抬高了些:「我不想去了，我想回去。」說完又解釋了一邊:「回崦嵫山。」
禍斗笑容僵在臉上，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我以為你……不會回去了。」
「白澤傳音告訴我，主人在找我。」姑巧拉住禍斗的衣袖，有些猶豫的說:「我，我不知道怎麼跟你告別。你是我，很好的朋友。」
禍斗像是被『朋友』兩個字燙著了似的，一把甩開姑巧，憤怒中又帶著慌亂。站起來轉身便走。
姑巧匆忙追上來，一把拉住禍斗。
禍斗一顫，微微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著姑巧，眼神中卻藏不住期待。
「阿禍，我兩百歲就跟在主人身邊，我希望到死的那一刻，我還在他身邊。」
「其他地方再美，都不及崦嵫一分。」
說完便放開了僵在原地的禍斗，帶著歉意笑了笑。
像是滿腔愛意被人毫不留情地澆滅，禍斗滿心只剩下酸澀。
「我送你回去吧。」
姑巧微驚的一瞬沒有逃過禍斗的眼睛，禍斗冷冷地笑了笑。
「放心，我只送到山腳。他不會誤會。」
姑巧想要解釋，卻被禍斗揮手打斷。「走吧，免得他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