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帕上情絲千萬縷

天色漸晚，木叔城裡家家戶戶已經燃起燭火來，院牆矮的人家甚至透出光亮來把幽暗的小巷也照得亮堂堂。

攸寧是第一次來木叔，不由得好奇地東張西望，穆如好笑：「這小販都收攤了，人家也都關著門，你在看什麼？」

攸寧嘿嘿一笑，也覺得是有些傻氣了，於是不再張望，只跟著穆如往前走著。

走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在一家葯館門前停了下來。穆如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把鑰匙，輕輕一擰銅鎖就鬆開了。穆如推開門，一股草藥的香味撲面而來。

「進來吧。」攸寧又跟著穆如穿過大堂，走進院子里，穆如站定回身指著東邊廂房說：「你就睡你師父以前那間房。早些休息，明天我們一早就出發。」說完便轉身抬腳要走。

「誒·····那個······」攸寧為難地看著疑惑的穆如，吞吞吐吐地說：「我，我餓了。」

穆如恍然想起攸寧只是個食五穀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都忘了，你等一會兒。」

不一會兒穆如便端來一碗色澤誘人的麵條，「沒有多少食材，所以擀了點麵條，你將就著吃點？」

「不將就不將就！」攸寧舔舔嘴唇，「我開動啦!」

看著狼吞虎咽的攸寧，穆如卻露出一絲歉意。

感受著姑巧元神的跳動，穆如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

攸寧忽然覺得有些頭暈，很想睡覺，可是碗里的面還沒有吃完，攸寧擔心穆如會生氣，轉頭想要說些什麼，但眼前很快就是一片黑暗了。

穆如輕聲對著昏睡的攸寧說道：「對不起，本沒想對你用藥的。」

穆如很是輕鬆地將攸寧背回房間，替他蓋好被子后，輕輕坐在茶桌旁，耳旁突然又響起陣陣哭喊聲。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啊······」

穆如坐在堆堆屍體上，面色蒼白，不斷地哭喊著，周圍只有啄腐肉的烏鴉和還未燃盡的屋樑牆垣，穆如哭得嗓子嘶啞，腦中浮現出山匪洗劫山莊的場面，母親將自己推進密室，囑咐自己不要出來。穆如嚇得渾身戰慄，等穆如從密室出來穆家莊已經被燒毀了，到處都是屍體，她甚至找不到自己父母的屍體在哪裡，只能坐在死人堆上絕望的哭喊。

穆如就這樣坐了兩天兩夜，最後體力不支昏死了過去。醒來時自己躺在一位黑衣男子的懷中，男子溫柔地輕拍著自己，笑著說：「我是禍斗，你叫什麼名字？」

「你昏迷中我給你喝了我的血，以後你跟我一樣不死不滅了。」

「阿如，你要聽話。」

從此穆如就跟隨在了禍斗身邊，而那已經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她的父母弟兄的相貌她早已經記不清了，但那兩日兩夜與腐屍相伴的情形依然歷歷在目，半分沒有消淡。她的命是禍斗給她的，若不是禍斗教她法術，她也報不了仇。所以這些年她甘願做一個棋子，任他擺布，只要是他下達的任務，無論對錯她都會拼了命去完成。她研習醫術，居住在人界，掩飾身份只為了更好完成禍斗的命令。

在遇到穆清之前她就已經收到了尋找姑巧元神的任務，本以為只是一個與以往無異的任務，可偏偏她遇到了穆清，在此之前她從不知道什麼叫做一眼萬年。

她以前不知愛這回事竟還要講兩情相悅，於是她去求禍斗，完成這個任務后就放她自由身。可是禍斗告訴她關於姑巧與穆清那些三界皆知的事後，她便明白了，她與他，永遠不可能了。她要做的事會毀了他，真真正正的毀了他。

她根本想象不出看起來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穆清千年前為了自己心愛的人一身鮮血殺入神界的癲狂模樣。她瘋狂地羨慕著那個睡在虞淵之中的人，她甚至分不清她這麼執著地想要拿到姑巧的元神，甚至不惜欺騙穆清，冒著與他勢不兩立的風險是為了報恩於禍斗，還是因為自己惡毒地不想讓姑巧醒過來。

可是事到如今她卻猶豫了，事實上在山洞裡時她就猶豫了，所以她提出要幫穆清回到崦嵫，可是穆清拒絕了。

事情走向逼著她不得不選擇拿走姑巧元神，她想，這一次，穆清再也不會原諒她了。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