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詭陣、古鼎鑄魂
一處傭兵駐地的帳篷里,昏暗的燭光落在案上的一張白紙上,似是有人妙筆丹青,繪著一人的樣貌。
「大哥!」走進帳篷的男子將幾根蠟燭點上,隨即對著坐在一邊的身材高大的大漢恭敬地說道。
「你來了。」聽見來人在喚他,那個大漢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遮掩燭火,投下一片陰影來。他走到案前,將紙拿起,遞給來者,道:「洪擎,前些日子家主來信,要我等摸清這少年日常行蹤。」
「哦?」那個來者身著灰衣,是文士的打扮,他的眉頭一挑,自語道:「能讓主上上心的人可不多啊。」
「是他!」那個文士拿起紙張,只是看了一眼,便驚訝道。
「你認識?」黑暗中的大漢也是驚訝出聲。
「能不認識嗎?前些日子可還鬧得沸沸揚揚,說是吳城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天才人物啊。」那個文士把紙張放在一旁,低聲道:「今早我發現昨晚失蹤的石三的屍首,就在後營的槐樹下,死狀極為可怖,彷彿血液都被抽幹了!」
那個大漢眉頭大皺,說道:「這附近有什麼靈獸么?」
文士搖了搖頭,道:「究竟如何,還不得而知,不過此事我已交由老三、老四去查了……」他一語未盡,只聽外面一片嘈雜之聲,有人呼喝道:「那裡來小子,敢在這裡殺人!」
那個大漢聽了,眉頭一皺,說道:「出去瞧瞧!」他當先搶出,繞到營后,但見一棵槐樹之下,紫衣少年長身玉立。又見少年一旁,有兩具屍體。這兩具屍體他都認識,當下怒氣填胸,直欲發狂,把右掌一劃,掌緣火星迸發,有炸裂響。
少年心道:「論起火性元氣來,你只怕還不夠格!」拳頭上紫氣氤氳,但聽得「砰」的一聲響,少年修為較弱,被震退了幾步,但紫氣卻讓大漢掌心灼痛。
「你是羽軒?」大漢登時想起那張畫像,沉聲問道。
少年引動內息,緩解了臂上的酸麻之感,隨即點了點頭。他適才見到妖狼跳下山去,已過了片刻,心下著急,也退了山崖旁。
大漢厲聲道:「正愁找不到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了!」右掌在虛空中劃了幾劃,掌上火星灼灼生光,彷彿他的手掌便是火柴,虛空是火焰。
羽軒笑道:「這武技倒是奇妙!」手掌一翻,灼熱的勁氣如刀,劃過羽軒的手掌,卻見羽軒身後的虛空中,空氣波動了幾下。
大漢眼見勁氣半點沒傷到羽軒,心下暗叫道:「這運勁卸力的武技好奇妙,似乎比少主還高明。」
羽軒笑道:「閣下是洪峰前輩吧。」
大漢「嘿」了一聲道:「前輩倒也不必……」身形一動,正要衝來,卻聽身後有人道:「起火了,妖狼前輩的帳篷起火了!」
大漢回身問道:「妖狼前輩呢?」
那傭兵道:「妖狼前輩也不見了。」
大漢點了點頭,回身看時,怒罵一聲:「該死,被耍了!」原來山崖旁已空空如也,羽軒早跳了下去了。
這座山僅有十五六丈高,自半山腰而下,不過十丈。且崖壁上生出了許多各色樹木,都是絕佳借力之處。
當下羽軒一路向西邊跑去,約莫到了傍晚時分,自忖已經出了吳城地界。又見吳城外是一片連綿不盡的山脈,山脈之中,有千百座大小不一的山谷。谷口都是極陡、極窄,谷里都是極深、極險,雲霧封鎖,不見天際。
又見一個黑衣人影在路上縱躍如風,身法極為輕靈。而那人影之後,又有一個紫衫少年不遠不近地跟著。
過不多時,二人都進了山谷。只見谷內方圓有數千丈,矗立著千百座百餘丈高的黑色巨石,石上銘刻著淡淡的紋路,似乎十分古老。
其時已經傍晚,谷中昏暗,又見巨石底下微微瀰漫黑霧,顯得詭異萬分。
羽軒初次見到這座石陣,不知其中關竅,只敢繞陣而走。但妖狼卻走到陣中,盤膝坐下。他袍袖一揮,憑空現出一隻黑色古鼎,「鐺」的一聲,落在地上激起煙塵。
羽軒心下暗道:「他這是幹嘛,煉丹?鑄器?」
但見妖狼反手一拍,震得大鼎發顫。那鼎聲一響,石陣立即湧起黑霧,在大鼎上空中,凝成一龍一虎兩道龐大獸形,約有十幾丈大小。
「成了!有死魂氣相助療傷,可說事半功倍。」妖狼面色一喜,隨即袍袖一揮,袖裡灰氣圍繞著他聚攏起來,形成一重重灰幕,羽軒就此看不見了。但妖狼冷聲說道:「原本沒空殺你,可你卻送上門來!」
羽軒聽了,心下一驚:「原來他早便發現我了,難道他的靈識比尋常靈臻境強了許多。」突然石陣里黑霧湧起,在虛空中又凝成一道獸形,類似虎豹,但頭頂有角,從頭至尾,約莫三丈長短。
羽軒手掌作刀,斜劈而下,一道無形勁氣橫在虛空,這便是湮滅剛勁。但勁氣劈開黑霧,那團黑霧卻分成兩半,在自己身後一左一右重新聚攏,再度化成黑獸。
羽軒暗叫道:「可惜我修為不夠,倘若這一掌打出的是元氣,而不只是無形勁力,便能將它徹底煉化而去。」
那頭黑獸幾個起落,無論羽軒掌力多鋒銳,將獸形打破幾次,終究是會復原。羽軒心下一急,自忖道:「無論我修為如何,元氣終有耗盡的時候。」於是腳下一點,腳尖只要一著地,身形立即輕飄飄躍起,彷彿柳枝樹葉,隨風而動。
羽烈至今,總共傳他兩門武技。一門湮滅勁,一門流雲身。流雲身是身法武技,以他如今修為,還領悟不到十分之一。但身形輕靈,又加上袖勁飛舞,總算能把黑獸遠遠逼開。
驀然羽軒腳下一踏,心裡卻暗暗叫道:「不好,還是走進陣中了!」回身再往回走時,卻已然迷迷糊糊,不知道路徑了。
這座石陣本身暗含一座幻陣,兩陣相疊,縱是九元境的修為,不懂陣法也走不出來。當下羽軒全身紫氣流轉,護到身前五六尺外,旁邊黑氣便不能將他如鐵脊狼一般,煉成灰燼。但這樣運轉元氣,也用不多久,至多一時三刻,身體便要暴露在陣中了。
羽軒心急如焚,身形輕飄飄地在空中轉動,衣袖輕拂。突然之間,只見黑霧裡一道白色背影站在不遠處。這道背影他也是見過的,當日在古洞之中,便是這道背影引他出來。當下心中微微一動:「那日難道是這為前輩救了我?他現在出現,或許正好可以指點我。」
只見那道身影站著不動,見到黑霧衝起,在周遭的虛空中幻化,都是一些狼蟲虎豹的形狀,隨即說道:「這座大陣里的黑氣喚作『死魂氣』,需要煉化無數靈魂,每一靈魂生前,都不得低於九元境修為,倘若有一道靈魂不是,這種元氣就凝聚不成。而他體內湧出的灰氣喚作『千劫冥氣』,與『死魂氣』淵源相同,可為互補。」
羽軒聽了,心下暗驚:「九元境便是在這整個古夏帝國中,也不會超過百數,何況個個都有通天之能,要說擊殺,豈是容易?」隨即問道:「前輩,這小小的吳城中,有這樣的大能者?」
那個老者「嗯」了一聲,道:「本來是沒有的……」突然虛空中一道極高亢的鳥鳴,震得群山發顫,隨即灰霧聚起,一對龐大黑翼遮住虛空,也不知是幾百幾千丈,只見得山谷陡然黑暗了。
羽軒聽到這一聲鳥鳴,氣血翻湧,胸口似乎要炸裂開來,身體一倒,便摔在一隻柔軟的袍袖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身體熱極,彷彿烈火煎熬,又見腦中反反覆復出現「傲炎古刃」四個字。這四字初時凝重古樸,端正楷體,跟著字體拉長,變成飄逸草書。又到後來,四字雜亂無章,筆劃無序,已渾不似字了。
這四個字一現,他體內元氣流轉不停,隨即耳畔似乎聽到有人說話:「四字妙用無窮,各有用法,須得每日依照修鍊……」話音一落,只見眼前模模糊糊,見到一個老者盤坐不遠處。
說是老者,其實他除了鬚髮皆白之外,肌膚也跟年輕人無異,不見老態。
羽軒微微一怔,隨即深深一禮。
那老者笑道:「看來這些日子,你都在勤練『古訣』,一絲一毫也沒擱下。」
羽軒問道:「那日真是前輩救我?又傳我功法,卻只怕會令前輩錯愛。」
老者笑道:「本來你自有家傳武學,老夫不該越俎代庖,只是我門中功法倒適合你修鍊,那卻是讓人意想不到了。」
羽軒一愕,說道:「前輩是否認識我家中長輩?」
老者點了點頭,道:「我跟你爺爺相識幾百年了,如今正在比誰先死。」
「爺爺?」羽軒聽了,忍不住一笑,突然見到一個黑衣男子扶著黑色巨石,緩緩走出大陣。他這時才看清,自己身處山谷之頂,往下看時,正好看見妖狼嘴邊溢血,狼狽不堪的模樣。這時老者說道:「他靈魂曾經受到重創,適才在『萬魂陣』里借魂氣療傷,那尊鼎爐喚作『千劫魂鼎』,天底下共有三十六尊,那人能隨身攜帶,身份似乎也不難猜。」
羽軒忍不住問道:「他不過就是落魄殺手,難道還有什麼身份?」
老者微笑不答,卻說道:「我們走吧,這座石陣的陣主來了,適才應當是感應有人來此,才遠遠催動鯤鵬死魂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