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救人一命不過舉手間
不知道他在泥濘的草叢中爬了多久,每到身軀堅持不住的那一刻,他總會對自己說「爬下去,爬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也就是這般執著,這般念想,面對沒有道路可言的草叢,竟生生被他爬出了一條血粼粼的道路。
身下地面上滿是鮮血留下的痕迹,半截子身軀陷在泥里,都阻擋不了他前行的右手。他已經數不清自己多少次閉眼,多少次睜眼,多少次想睡去。前方坑坑窪窪草木叢生,他連滾帶爬的就這樣爬出了槌子嶺。
過了許久,天漸漸亮了,他朦朧的雙目看到前方有一條道,一條筆直、通往天堂的道路,那是官道!那是官道!他內心欣喜若狂,看到官道就意味著有人,有人自己便能得救。他從山坡上翻滾下去,弄得整個腦袋頭暈腦脹,胃口也不舒服。他忍不住地一頓嘔吐,把胃酸都吐了出來。這時,他的身軀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一個倒栽,連帶泥水、雜草、亂葉,掉到了身後的溝邊。還好他最後被兩根橫在陰溝上的樹木給擋住,穆平只感覺自己的腦袋與兩根樹木相撞,撞得頭昏,異常的疼痛,剎時便昏睡過去。
這是一個令人沮喪的清晨,昨日夜晚風急雨驟,雷鳴哄哄。官道上出現了一個個很大的積水潭,旁邊陰溝水災泛濫,已經來臨的白天在空中隱約透出的微明,還以為它會照射出刺眼的美。卻沒想到,非但沒有出陽光,反而加劇陰鬱的氣氛。隨著昏暗的光色襯托著四周朦朦朧朧,在官道的不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
空氣中瀰漫的白霧阻擋了馬蹄聲那處地方的異景,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越來越多,一支浩浩蕩蕩的馬隊顯於面前。觀其架勢,渾水四濺、有如長龍,迎面而來的一輛輛馬車,皆是四匹馬。普通人一般拉輜重的馬匹只有一匹,官人或者商賈為兩匹,那些個權傾一方、富甲一地的貴人才可有四匹。大將軍、三公、親王都可擁六匹,自然當今皇上為八匹。
九霄大陸八為極,極限之意。九為歸一,並非最大,八才是最大。所以當今皇上乃人類世界的最高統治者,其身份也是八居多。
這支馬隊,每匹四乘馬車上面皆坐著三人,往後一望無際,浩浩蕩蕩的。觀其陣勢怕有數十乘馬車,人數也足足有上百人。
第二乘馬車與其它的馬車不一樣,它並不是來載輜重的,好似是一輛乘人的馬車。在駕馬那人的身後,是一馬箱,此刻正坐著兩人。左側那人是一女子,身穿淡紅色錦緞窄袖直領錦衣,逶迤拖地黃綠色漩渦紋綜裙,身披石青絨的灰鼠蟬翼紗。烏亮的長發,腳上穿的是色寶相花紋雲頭錦鞋,整個人明艷端莊。看女子芳齡,估摸著在桃李年華。右側是一中年男子,身著一件栗色廣陵錦袍,腰間綁著一根深紫色祥雲紋大帶,一雙明亮的朗目,身形挺秀高頎,當真是風流倜儻瀟洒文雅。
右側的男子緩緩開口道:「香兒,前面便是豐登城。此次不管香兒用何辦法,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三公子再次跑掉。要是大哥真怪罪下來,叔父就算有九條命都不夠大哥塞牙縫啊。」
「香兒知曉啦,叔父!」
「家父有言在先,要是三弟不歸府,就打斷他的腿。」
中年男子聞言,臉色都變了,立馬搖手回道:「不行不行,三公子如此金貴,怎能打斷腿。」
「叔父,那可是家父說的,並不關香兒的事。香兒只是受命於家父,替家父處理煩惱而已。像三弟早年遊歷,少有歸府,近日婚澤即將來臨,他必須回去!」
「唉!」
中年男子嘆了口氣,表示很無奈。然後想了片刻,便又說:「那叔父就陪香兒一同前往,多帶幾個人,以免那臭小子又跑了。」
香兒姑娘隨即點點頭。他剛點,馬車一下急促的停頓下來,前方聽到「馭————」的聲音。中年男子撥開帘布問道:「何事停下來?」
這時,匆忙跑來一奴僕模樣的下人,對著中年男子彎腰便說:「掌柜的,前方有一根枯木橫在官道上,擋住了去路,還...」
「混賬!你腦袋進水了?這點小事用得著稟報?還不趕緊去後面叫人搬開枯木!」
面對中年男子的突如其來的怒火,那下人連忙點頭哈腰的說:「是是是,小的這就去。」
那人退下后,中年男子轉臉望著香兒姑娘說:「香兒,叔父過去處理下,去去就回,耽擱不了多久。」
「嗯~」
聞言,中年男子下了馬車。一剛下馬車,泥濘的官道就讓他的廣陵錦袍染成一片一片的黃,他很氣憤的說道:「晦氣!!!」
「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開口間,「唦唦」,一串細碎的腳步聲引起他注意,他轉頭看到十幾個壯漢匆忙的趕來,跑到他前面三丈的位置停下。那裡果真如下人所說,橫著一根碩大的枯木。此刻十幾魁梧的壯漢一同御力,這才把枯木搬至官道一側。也就是在這時,原本那站在官道一側的那名下人,竟莫名的掉到了身後陰溝中,傳來噗通的落水聲。
眾人見狀,齊刷刷的望向中年男子等待命令。結果,中年男子更是憤怒的吼道:「看什麼看!趕緊去救人!!!」
「是!掌柜的。」
「真是晦氣!」
中年男子隨口嚷嚷了一句,一張臉龐滿是愁雲,跟烏雲似得,好似下一秒暴雨就將至。
「不好了,不好了!」
這時,那原本掉下去的下人,慌了神的跑過來,奔跑的瞬間在地上打滾,還濺起泥水濺到中年男子的廣陵錦袍上。中年男子臉色大變,指著他怒道:「來人!給我拖下去!!」
下人連忙跪倒在地,抖抖索索的說:「掌柜的,掌柜的,那...那那那...那旁邊有具屍首!」
屍首?
難怪今日如此晦氣,感情都是因為這具屍首啊,今日我便要瞧瞧是何人給我來晦氣!
「前方帶路!」
「是!」
在下人的帶領下,中年男子剛走到官道一側,就有幾名魁梧壯漢抬著一具披頭散髮的屍首上來,這具屍首不是別人,正是先前掉入陰溝中的穆平。眾人把他輕輕放在一側,然後中年男子便撥開他散落的長發,撥開的那一瞬間中年男子被嚇得往後翻滾記下,周圍眾人也是紛紛退後幾步。那人滿臉的泥水,泥水中還參雜著一條條秘紋一般的鮮血,其中一名壯漢驚呼:「還有氣息!他還活著!」
另外又有一名壯漢急忙的說:「還等什麼,趕緊抬上去回豐登城醫治!」
就當他們準備抬走的那一刻,中年男子立馬吼道:「混賬,都給我放下!!!」
「掌柜的、掌柜的,他還活著。這可是一條人命,是一條命啊!」那下人哆嗦著說,聲音都含著一絲顫抖。
中年男子嘟著嘴,淡漠地大聲吼道:「放下,都給我放下!今日誰要是不放下,立馬給我滾出陸通幫!」
「掌柜的...」
聞言滾出陸通幫,眾人臉色相繼一沉,眉宇間的凌厲緩慢散去。他們很不情願的把穆平放下,他們可以等,可穆平等不了。按照目前穆平的傷勢,頂多再熬幾個時辰,時辰一過,他必定死翹翹。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叔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過舉手間的事,何必置人於死地呢。」
這時,香兒姑娘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行至眾人面前。她一開口,眾人心中那平靜的寒水瞬間沸騰了,有救了、有救了,他們心中驚呼。
中年男子聞言,臉上的沉悶迅速斂去,隨即一副淡淡的笑容出現在她面前,他開口便道:「唉,叔父今日走了霉運,這小子卻走了八輩子修來的福份,罷了罷了,依香兒之見吧。」
香兒半蹲,露出性感的嘴唇回:「香兒謝過叔父,還望叔父拿點...」
香兒話音未落,中年男子就從腰間掏出一小袋金幣,觀其膨脹,估計在百枚左右。然後拿給香兒,香兒接過金幣之後,便對著那個下人吩咐道:「把這位公子抬到後面的馬車上,底下墊上布衾,盡量讓他身體平穩。然後你拿著這袋金幣,再找兩壯漢,到了城中尋得一醫館就醫。」
那下人連忙點頭,恭敬的回道:「是,大小姐。小的一定把此事辦好,小的替這位公子先謝過大小姐的救命之恩。」
香兒笑了,笑得很是香甜,她咧著小嘴,注視了下穆平,然後又看著下人問道:「你與他非親非故,為何要如此懇求叔父救他?」
「大小姐您有所不知,自幼小人就是一孤兒,要不是那日掌柜的路過小人村莊,小的估計早餓死了。每每看到乞丐,看到他,小人都會想到先前的自己,所以小人覺得救他反而在救自己,當今九州衣食無憂、豐衣富足,可又有幾個人能真正看到那慘象的一面,他們慘不忍睹,小人心有感觸。」
「想不到你一介下人,竟能懂如此多感慨,真是可惜了你。這樣吧,見你是個不可多得的老實人,今日本小姐就破例擢升你為分號掌柜,把廣陽郡城至山丹郡城一線交予你全權打理。」
「即然你一孤兒,那本小姐就賜姓氏「伯言」,叫陸伯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