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郭滿刷地抬起頭,雙眼如利刃頓時射向了雙葉。
雙葉迷茫中不知太醫是何意,但實話實說:「……是,姑娘往日確實食用的少之又少。」
蘇太醫嘖了一聲,手指點她:「無知害人啊!」
「吃不下東西就少食多餐,總能有改善的時候。這種事兒不能藉助草藥,你怎麼能盡想走那捷徑呢?拿西域來得罌粟花當增味兒的東西日日給人用,這不是在治病,這是在要人命,」他哎喲地長嘆一口氣,「你們這些糊塗蛋,哪日把你們主子吃沒了就曉得葯莫亂吃了!」
「可……可,」素來冷靜的雙葉此時也慌了,仿若晴天霹靂一般,腦中嗡嗡作響。她此時又不能說這葯還是她們從看守金氏私庫的婆子手下弄來的,「可大夫也說了,這是治我們主子的良藥。主子用了之後,也確實食慾大增……」
「增什麼增?」蘇太醫搖頭晃腦地,直說這些庸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罌粟這東西可是毒藥,你可見你們家主子吃的長肉了?還是你們主子吃了身子骨強健了?」他指著一把骨頭的郭滿,「瘦成這幅模樣,你們還沒個懷疑?」
雙葉瞧了一眼嘴角綳直的郭滿,電光火石之中懂了金氏的險惡用心。
眼圈瞬間通紅,她怒急:金氏!該死的歹毒婦人!
她依稀憶起年幼時期,自己與雙喜為著能教郭滿多用些吃食。千辛萬苦從正院婆子手下摳出點這罌粟膏脂,把郭滿的好些好東西都送去了金氏的手裡,只覺得天旋地轉,心中一口血都能嘔出來。
「可,可旁人也在用,」她不想相信,可自家姑娘確實越來越瘦,「不,不對,我們奶奶雖說吃了久,但餐餐其實沒放多少。況且,自從半年前我們姑娘身子好轉,已經很久沒碰過那玩意兒了。」
自從碰了柱子之後,姑娘就脫胎換骨,用膳再沒用到那藥物。
雙葉急了:「太醫大人,我們奶奶很久沒用了。這般氣色比之以往也好轉不知多少,你瞧瞧我們奶奶還能救回來么?」
蘇太醫回頭打量了郭滿,沒說準話:「老夫不能保證,這得看運氣。」
郭滿一顆心懸在天上,完全懵了。什麼鬼?鴉片?小郭滿?
年十五初潮未至,實在不正常。方氏本是叫太醫瞧瞧郭滿,聽聽太醫說往後要怎麼替媳婦補身子,好叫這孩子能壯實些。可誰知這一號脈,就冷不丁號出個什麼好歹。又提到什麼罌粟什麼阿芙蓉的,弄得她一頭霧水。
郭滿心中嚇得要命,她一個兩輩子奉公守法的好人,可從未沾染過這種東西!
「妾身,應當沒大事兒吧?」
其實現如今仔細回想,郭滿覺得這事兒可能也不可能。自從她穿過來,除了有時候覺得格外虛弱以外,並沒有哪兒不對。可一聯想當初小郭滿那模樣,她心裡又著實沒底兒。畢竟像她這麼心寬體胖的人都長不了肉,身子肯定有貓膩在。
眼巴巴瞅著蘇太醫,豎著耳朵聽太醫是如何斷。
「太醫大人,我們主子雖說用得時候久,卻次次量很少,」雙葉謹慎的性子可是從小就有的,這什麼阿芙蓉膏到底從金氏的手中摳出來,她就是用也不敢太隨意,「奴婢確實是聽了大夫的保證,確定了對主子身子無妨礙才敢用……」
「少量自然無礙。」
「豆.豆,小;說.提.供。」
老太醫抬抬手,示意她莫慌,「這罌粟又名阿芙蓉,主治久痢,赤白痢下。可做於鎮痛、止瀉或催眠鎮靜,常用於止前、止瀉及鎮咳。少量可做藥用,但不可過分。好就好在你還算機靈,量少。不過長年累月的,對身子骨兒傷害這不就大了?」
雲里霧裡之中,方氏也聽明白郭滿是被人給害了。雖不清楚怎麼害的,她心裡也受了不小驚嚇:「那蘇老你看,我這媳婦身子可還有救?」
方氏是真的著急。
在她看來,嫁進周家來便是周家人。郭滿雖說身子骨差些,性子卻十分乖巧討喜,方氏私心裡是拿郭滿當周博雅與嫻姐兒他們來看的。擺擺手示意蘇嬤嬤莫扶著,她起身湊了過來,「這孩子年歲還小,身子骨還沒長稚嫩的很,請蘇老務必費心。」
老太醫捋了捋鬍鬚,示意她稍安勿躁。
「莫慌,莫慌!」人不還好好兒的?就是底子虧得有些空了。
頓了頓,他又道:「老夫說這些並非危言聳聽,只不過叫你們這些不愛走動的人明白,是葯三分毒。這人只要活著,有個頭疼腦熱的實屬正常,誰人都一樣。往後切莫丁點兒小毛病就請大夫抓藥。沒得好好的身子,自己給吃垮了!」
「是的,是的,」這話說得有理,方氏聽他話里有轉圜的意思,提起來的心稍稍平緩了些,「那蘇老,你看這……」
蘇太醫擺擺手,「雅哥兒媳婦不錯。」
一群人憋了一口氣等著,就他他慢吞吞道:「一般用罌粟的人多少會有些癮的。戒起來,委實不算個容易的事兒。」
他瞥向眼巴巴等著的郭滿,「雅哥兒媳婦說斷就斷,還大半年沒再沾過嘴,性子委實堅韌。」
根本不知道自己染過這東西的郭滿是一臉的懵。
迎向老太醫與方氏投來的讚賞目光,她眨了眨眼,腳下虛得很。她是真不記得,瀕死時刻求生欲旺盛,她完全不記得當初自己如何度過。
「這事兒不難,救自然是有的救。」
蘇太醫說話慢吞吞的,性子急躁的方氏聽到這兒,已然急出一身汗。「雅哥兒媳婦年歲小是好事。」
這一口氣喘的,人都要給嚇去半條命!
「有法子治便好。」
周家別的沒有,就是不論什麼珍稀補藥都不缺。若庫房裡實在沒有的,派個人去老太太那兒說一聲,宮裡頭也能弄了送來,「蘇老切莫顧忌,滿滿身子要用什麼葯,你儘管開了方子來。」
雙葉聽了這一番話,長長吁出一口氣,心裡卻是把金氏給徹底恨上了。
這般不聲不響地暗害她們姑娘這麼多年!若非今日誤打誤撞,她們還要被瞞在鼓裡。說不得哪日她們家姑娘被自己這糊塗蛋害了都沒人知曉。雙葉一面氣自己大意,一面又恨金氏小肚雞腸,狠毒如斯。
其實,這其中還夾雜了一樁郭家舊事。
雙葉也是聽院里的老人私下碎嘴聽來的。
說是當初金氏攜一子,挺了大肚子堂而皇之住進郭家之時,原配夫人還未曾發現有孕。這般膝下除了大姑娘,空虛無子的原配夫人自然氣短立不住,加之性子本身就軟和,於是被金氏給拿捏得死死的。
等金氏初初嘗到了甜頭后,元配夫人又出乎意料地,反倒又查出了有孕,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金氏原本是攜子逼正妻,正妻懷了孕她還逼什麼?況且,原配嫡妻的孩子跟外室所出的奸生子可大不同。即便同出一脈,打從一出世就註定了雲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