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簡簡單單的材料,做出來滋味兒是哪家點心鋪子都做不出來的。周博雅吃了一個,又吃了一個。郭滿都沒見著他嘴動,盤子里東西就少了。不得不說這人吃相太好,這種掉屑屑的東西,他愣是丁點兒的殘渣都沒漏下。
眼看著最甜的一盤被消滅,郭滿抬眼看了看其他,選了第二甜的挪過來。
周博雅手驀地一頓,愉悅的神情僵硬了。
一回來就被帶跑偏了,吃得太開心,他差點都忘了正事兒。
周博雅停了手,一旁清婉立即就遞上帕子。淡然目光不著痕迹地在那盤點心上逗留不去,手十分自然地接過帕子,擦了擦手指再順勢遞迴去。郭滿見狀好特么想翻白眼,移不開眼了都!嗜甜到這種份上,也是沒誰了。
「滿滿還記得為夫今兒在郭家教過你什麼么?」周博雅抬起眼帘,突然開了口。
「嗯?」
這話說得突兀,郭滿眨了眨眼睛,有點沒懂他什麼意思。
周博雅看著她,嘴角抿直,眼眸含笑的模樣也漸漸被收斂住了。郭滿想了下,有些不確定道:「狐假虎威?妾身是狐狸夫君是老虎?」
周博雅終於滿意地點了頭,還記得啊:「既然記得,往後便牢牢記在心上。為夫現如今再教你一條,滿滿且聽著。」
郭滿見他鄭重,於是坐直了,豎起耳朵聽。
周博雅緩緩啟唇,「我們周家在大召,雖不敢說稱第一世家,勉強也算個跺一跺腳,京城抖三抖的人家。」嘴角的笑意加深,周大公子目若寒星,一幅風淡雲輕的好溫雅,「往後記得,別人若打你一巴掌,你就兩巴掌還回去。」
郭滿:「嗯……嗯??!!」
「旁人敢欺負你,咱們不用怕,十倍奉還便是。」
這話就有點崩人設了,郭小心眼兒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素來情緒很淡的男人,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覺得這俱身子約莫是真有點毒癮的,否則大白天的怎麼幻聽?
揉了揉眼睛,她再看周博雅小心翼翼的問,「那要是惹不起呢?」
周家老父親不輕不重地笑了下,沒說什麼。但那副輕慢的笑意,早已將周家百年世家的底氣展露無遺。
摸摸她腦袋:「娘子且試試便是。」
郭滿的小心臟抖了抖,有些蒙。仔細打量了周博雅的神態,那雙黑黝黝的眸子依舊如含遠山,廣袤而寧靜。周博雅說得是真心話,他此時很嚴肅,沒有故意消遣她。
媽媽,我遇到了個非常非常好的人!
郭滿這一刻恨不得跪謝老天,上帝愛我,老天爺愛我。
只覺得心裡湧出的驚喜像驚濤駭浪那也洶湧地迷了她眼,她快找不著北了!心裡激動,郭滿猛地往前一撲,然後就撲到了周博雅身上,抱住他胳膊。周博雅有一瞬的渾身僵硬郭滿也沒察覺,自顧自地抓著他的胳膊,感激涕零地表示:「夫君你真是個大好人啊,完美的大好人!妾身會對你好,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妾身發誓!」
周博雅頓了好幾息,才適應黏糊黏糊的這異樣。垂眸看著還撲在他胳膊上的郭滿,目光里流露出點點的慈愛之色(…):「那你預備怎麼好?」
誓言張嘴就來,也不知做不做得真。周博雅實在懷疑她這沒過腦子就冒出來的誓言,神明能否聽到。轉頭掃了圈滿屋子的點心,他於是促狹道,「再給為夫包一整樓石金華樓的點心?」
……什麼呀!一樓點心算什麼?
「夫君怎麼能這般沒出息?」郭滿瞬間炸毛,皺著眉不高興了,「身為一個錚錚鐵骨的男子,夫君你好歹許個宏大些的願望啊!」
沒出息的周大公子摸了摸鼻子,立即虛心求教:「那依娘子的意思?」
郭滿齜牙咧嘴笑得顛顛兒的,大手一揮,特別地豪情萬丈:「妾身親自給你開一家點心鋪子,專做你愛吃的,盡夠夫君你吃!」
周博雅:「……」
大手無奈地搭在她頭上,周家老父親可勁兒地揉!行,一個點心鋪子,真貼心啊!!
……
小夫妻在屋裡笑鬧,雙喜伸頭伸腦地看了好幾眼,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姑爺不嫌棄她們姑娘就好,不嫌棄就好……
誰能知道她大包小包拎了一堆東西回來,就被雙葉兜頭兜臉砸了一個驚天霹靂,是什麼感受?雙喜的性子本就潑辣直爽,不似雙葉沉靜。驚嚇過度之後,差點沒當場摔下東西沖回郭家去跟金氏拚命。
誰人知道當初她跟雙葉兩個幾次三番地將自家姑娘從閻王殿扯回來,求了多少人,流了多少淚?誰曾想到,這害他們姑娘的毒藥,居然出自她們自個兒的手。那個挨千刀的金氏,總有一天,她會叫金氏那一窩子的豺狼虎豹痛不欲生!
心裡又是后怕又是氣,回過頭,雙喜最擔憂的還是周博雅回嫌棄她們家姑娘。
女兒家身子骨就是本錢,子嗣更是一輩子安身立命的根子。她們家姑娘這兩樣都沒有,狠毒些的人家就是提出休妻再娶,也合情合理的。好在周家人心善,姑爺是君子,想到這兒,雙喜鼻子有些發酸。
打從一出生就苦難連連,難得苦盡甘來,她絕不能忍受旁人壞了自家姑娘這來之不易的福氣。這般一想,雙喜目光似刀,狠狠地戳在陰魂不散的清婉身上。
清婉不清楚芳林苑發生了何事。
今日郭滿回門,只帶了雙喜雙葉去。她與清歡都是在西風園候著。方才清歡趕去前院一趟,回來就心思重重。她瞧見了,心裡疑惑。前前後後一聯想,雖沒傾耳聽說內情,清婉卻知道定然跟郭滿有關的。
畢竟雙葉那陰魂不散的女人臉色更差,眼神凶得嚇人,彷彿要吃了她似的。
清婉在屋裡轉悠了許久,見主子回來便在教導新奶奶如何裝腔作勢,心裡跟喝了苦膽汁一般苦。他們家公子也不知怎麼了,滿府的美人,要姿色有姿色,要溫柔小意有溫柔小意,偏偏一個都不沾嘴。娶了個醜八怪,偏還當寶貝了。
說句不分尊卑的話,清婉覺得他們家公子許是眼睛有問題的。不過這新奶奶到底怎麼了,怎地一個個都眉頭緊鎖,清婉實在好奇。
雙喜瞅了屋裡好幾眼,心裡躁動的厲害。
且不說西風園如何,周鈺嫻氣沖沖地從芳林苑回來素月齋,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任由風箏她們怎麼拍門都不願開。
周鈺嫻端坐在桌案後頭,手捏著一桿狼毫,研好磨,一番胡亂揮墨。
心中雜亂,她便習慣用寫字來平緩情緒。平緩之後,周鈺嫻心中懊惱又委屈。懊惱是懊惱自己明知母親的身子氣不得,偏還一時怒極,那般惹母親生氣。委屈則是委屈母親為何就不能理解自己呢?
她周鈺嫻這一生,不求富貴,不求痴情郎,只求對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