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此人混到太子身邊,為太子侍膳竟已經有八年之久。趙宥毅為能一舉要了太子的命,埋得這麼深的一個釘子都用上了。叫他在太子常用的青瓷茶碗碗口,抹了時疫病人吐出來的膿血。抹的不多,但膿血太毒,吃進嘴裡,自然立即就有了反應。
福喜何運等人氣得要命,就是講這些個黑心人拖去炮烙都難解心頭之恨。
然而三個釘子揪出來,才押下去就咬舌自盡了,想嚴刑拷問,告背後之人一狀都無從下手。福喜猙獰著臉,恨不得將背後之人碎屍萬段。
「這定然是二皇子一脈搞的鬼!」
二皇子這些年與殿下相爭,已經不止於明面上的陷害。從淑妃起勢起到迄今為止,二皇子一脈給東宮使得明槍暗箭無數,光是赤裸裸的刺殺就不下十次。
也說不準惠明帝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畢竟他對太子的疼愛不假。可二皇子行刺殺之事,兄弟鬩牆,被揪出來。只要淑妃一去惠明帝跟前哭訴,便能將輕易糊弄過去。過了分,惠明帝會發怒,但卻不會動二皇子的根本。
之後不久,便又會固態萌發。
說來這也是因為大召皇室子嗣太少的緣故,大召惠明帝膝下留下來的不過五個,長成人的也才三個。早年曾有過不少子嗣,但因惠明帝本性多疑又喜怒無常,時常被觸怒,因此處置了不少皇子的生母。失去母親庇護的皇子比宮人好不了多少,在宮裡自然不好生存,若本身不夠聰慧,自然只有早夭的結果。
如今惠明帝的五個皇子,只有太子跟二皇子尚且算得上聰慧。
太子不用說,自幼被太傅誇讚聰慧且心胸開闊,是個仁君的好苗子,因此頗得盛寵。二皇子不像太子寬仁,行事雖有些放浪激進,卻不失殺伐果決。這些年因著淑妃得寵,他在惠明帝心中也是有著極重的分量。
辦過幾次極漂亮的差事,倒是把聲望給累了起來。
而後因著聲望越高,他的野心便越發瘋長。多年來,淑妃一直與謝皇后打擂台,愣是靠著盛寵為二皇子撐住了小半個朝堂的支持。
太子一脈坐東宮多年,名聲與才能都配得上太子之位。二皇子本不嫡不長的,沒有立儲的指望,但惠明帝對二皇子的態度委實曖昧。這般不清不楚的寵愛叫二皇子一脈行事越發囂張,如今隱隱有與太子分庭抗禮的意思。
「那些心思歹毒的庶子,當真好狠毒的心腸!」
查出緣由,整個府邸都沸騰了。
太子如今重病在床這段時日,這些個被拘在東陵城的幕僚們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怨憤。此時自然全都往謀害的背後之人發去。
「哼!只有他能用得出這等陰損之手段!」幕僚汪華修不齒道,「一個大男人,使不出陰謀陽謀,竟使些后宅婦人的手段!果真上不得檯面!」
「庶子便是庶子!」
都是讀書人,罵不出太有辱斯文的話,罵來罵去就是那幾句。
周公子一旁淡淡聽著,並未表示自己的看法。他周家雖說私心裡屬意於東宮一脈,但周家其實只在大方向上做出建議,並不太參與太子與二皇子之間的黨派暗鬥。周太傅以及周家一直是對事不對人,事關大召社稷,若太子行事不當,周家在朝堂上一樣會當庭反對。
惠明帝最滿意的便是周家這個態度,這般他才心裡安心。
福喜倒是想叫周博雅說一說看法,此時瞥了周公子不下二十次。然而周公子全程只當無物,揪出了謀害太子的釘子,後頭如何查,他便不插手了。
於是放下杯盞,他便準備告辭。
「周大人不多留一會兒?」
周公子回頭淡淡瞥了一眼,落下一句「此事尚未查明,證據不足,自有太子殿下做主」,便叫福喜閉了嘴。
太子不喜大公主家這表弟果然是有道理的。名聲太響不提,就沖這冷漠傲然的性子。若是他是太子,非得把這人的骨頭打碎了碾成粉末,叫此人匍匐腳下方才覺得胸中舒暢。
骨子裡太傲了!沒見過這麼傲氣的臣子!
此次時疫癥狀來勢洶洶,感染之後痢下赤白膿血,腹痛,里急后重。本病多由感受時令之邪而發病,或誤食餿腐不潔之物,疫毒之邪,內侵腸胃。與病機為濕熱、疫毒、寒濕結於腸腑,氣血壅滯,脂膜血絡受損,化為膿血。太醫聖手們如今已知其病症所在,也試過各種方子調製,總是差了一些火候。
上頭著急,太醫們也著急,就差那麼一點火候,此次疫情便能全面得到控制。更何況太子還在等著,腦袋上懸著一把利劍,他們恨不能一個時辰掰成兩個時辰用。
奈何越是著急,就越沒有頭緒,弄得整個疫區人心浮躁。
東宮屬官最等不及,這個瀰漫著死氣的鬼地方,他們是一息都不想再待下去。
當初便極力反對太子深入疫區。如今太子卧病在床,沒人壓著,這些小心思自然全冒出來。可能下令撤離的人只有周博雅,他們自己就是心中急瘋了也不能走。畢竟若誰膽敢拋下百姓私自離開,那便是臨陣脫逃,註定了不堪大用。
他們之所以跟著太子,就是為了得太子殿下的賞識,從此青雲直上。如何能在這個時候臨陣脫逃?自然是抗也必須抗到最後。誰都不願擔拋棄百姓這個帽子,於是便見天兒地去周博雅跟前進言。
想著三朝元老周太傅的嫡長孫,周博雅的身份自然也是極為貴重,想來比他們更惜命。
有心之人借了這個便利,便四處撒發流言。例如時疫難克,太子在東陵城耗費了太多時日,京城下旨召回太子;又例如太子見坐鎮許久疫症並無起色,如今已有放棄東陵城之意,等等。
一些流言傳出去,人心惶惶。
自從感染病症以來,東陵城太守連夜撤逃,大批商戶關門。東陵城糧食斷絕,城門被堵,百姓們的生路都斷了。他們如今活下去的指望,就是太子。太子若是走了,太子都不管他們的死活,那可怎麼活下去?
於是這幾日,總有拖著病體的病患攔官府馬車,或者三五成群地堵到周博雅的辦事府衙去鬧。都是些窮途末路的人,抓著最後一個救命稻草,鬧起來自然偏激且毫無道理。
趕也趕不走,將死之人,罰也不痛不癢。
周博雅在一次從疫區回來的途中,差點被突然衝出來病重姑娘給抓破臉。背後之人心道這次叫他見識到此地賤命不值得救,應當會立即下令撤出東陵城。正滿心期待地等著,誰知卻等到了周公子的鐵血手段。
冷酷無情的大理寺少卿周博雅,這個名字根本不是叫叫就來的。周博雅回了府,立即下令徹查流言。順藤摸瓜,三日後直接揪出背後源頭。
是東宮一個屬官,名叫楊元朗,三年前被人介紹入東宮。因著口舌十分厲害,為人長袖善舞,幫著太子處置下屬之間的關係往來。雖說資歷尚淺,但尚算得太子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