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婆子身材十分痴肥,從上看著,就是一團裹著布料的肥肉在抖,若非瞧她一身三等僕役的衣裳,就她這突然躥出來的模樣,周博雅定會拿她當可疑人物給當場處置了。

周博雅眸光沉沉的,在婆子身上掃了一圈,轉而又仔細地看了看四周。

假山、涼亭,根本沒有藏人的地兒。想著這婆子方才不是在涼亭就是在假山後頭躲著,今兒這天確實比較冷,陰沉沉的,怕是又要下雪,懶得與個下人計較,周博雅淡淡道:「去拿些魚食來,送去水榭。」

丟下這一句,他便邁開長腿走了。

婆子額頭抵在地上縮著,一動不動,胸腔里的一顆心快跳出嘴巴。

直到周博雅那腳步聲漸漸遠去,婆子才心有餘悸抬起了頭。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嚇得要死,搭在膝蓋上攥著死緊的手鬼祟地展開,裡頭是一張用過的油紙,此時捏成了一小團,隱約可見紙上還殘留了點點白粉似的東西。

婆子心裡嚇得要命,第一回幹這種事兒,她差點沒把魂給嚇飛了,忙不迭地將油紙丟到一旁的灌木中,然後縮著脖子自己心疼自己地狠狠給自己胸口拍了一會,直到這心回了原位,才笨拙地爬起來,扭頭去取魚食。

周家這池子錦鯉比人還矜貴,吃的魚食一小盒都抵得上平常百姓家半年的伙食。

婆子一面去取了一小碟魚食出來,一面心裡嘀嘀咕咕。

端著魚食走到門前,婆子想了想,又退回屋裡去,將懷裡捂得滾燙的一錠銀子掏出來,仔細地藏好了,才端著托盤去水榭送魚食。

其實趙宥鳴也是心血來潮,等婆子將魚食送來,他又沒了餵魚的興緻,半倚在欄杆上,隨意地問起周博雅此次科舉取士之事。

水榭四周的厚簾幕放下來,中央放著一個火盆,此時已經點燃,逼仄的空間暖洋洋的。

那婆子退下之時,瞥了眼中央燒得旺盛的火盆,綠豆眼閃閃爍爍。

不過周博雅與趙宥鳴在談正事,沒人注意到她神情不對。

「父皇這兩年身子每況愈下,越發多疑了……」太子地位看似尊崇,其實也是如履薄冰。哪怕如今代為監國,他的處境也沒有想像中優越,「老二也不知受了誰的指點,年前還囂張得不可一世,如今倒是到哪兒都一副好兒子的嘴臉……哼,幾個兄弟當中就數他最孝順!」

「殿下計較這些做啥?」周博雅端坐在欄杆的另一邊,神情淡淡的,「二殿下既然如此有孝心是好事,為人子女孝順是本分,正巧陛下這兩年身子時好時壞,時常卧病在床。若再有下一次,殿下大可安排二殿下不必當差,專心為陛下侍疾。」

趙宥鳴聞言一愣,轉而樂了,「博雅說的對,既然老二這麽孝順,本宮應當成全他才是!」

周博雅牽了牽嘴角,覺得這炭火似乎燒得有些太旺了些,烘得人都發熱了起來。

他抬頭瞥了眼一旁的趙宥鳴,見趙宥鳴神清氣爽,似乎丁點兒不覺得熱,不知何時又端起了魚食,正抓了一把魚食饒有興緻地往下灑。

罷了,興許今日衣裳有些厚。

周博雅掀開簾幕,正準備將簾幕掛到鉤子上,水榭外突然落下來一個黑影。

來人跪在地上,低聲喚了聲「殿下」,是趙宥鳴的貼身侍衛劉展。

趙宥鳴轉身將魚食放到案几上,示意他有話便說。

然而劉展為難地看了一眼周博雅,表示這是有私事要稟。

周博雅挑了挑眉,識趣地躬身告退。

劉展素來有分寸,若非有必要,他不會做出任何令太子不滿的事兒。此時為難,定是事情不好叫周博雅聽,趙宥鳴於是沒留周博雅。

周博雅出了水榭的院子,一股子冷風撲到臉上,那點燥熱就降去。

今天風吹得狂躁,其中夾雜了雪粒子,過不了多久必將是一場大雪。

這一場大雪也不知要下到什麽時候,從去歲末便斷斷續續下到如今,這般反常的天氣,許是大召之後還有大災禍。

周博雅琢磨著是不是該預先屯些糧草,外頭石嵐匆匆尋來,說是趙小王爺到了,此時人正歪在他的書房,厚顏無恥地提出要求,讓周博雅趕緊叫郭滿給他親自做些點心出來,否則生辰賀禮,周博雅想都不要想。

「公子,趙小王爺惦記少奶奶的點心不是一日兩日了,」提起趙煜,石嵐就想起了趙煜調戲郭滿一事。那日沒有告知周博雅,石嵐拖著拖著,心裡總是有些虛的,他弓著身子,不太敢看周博雅的眼睛,「您看……要告訴少奶奶嗎?」

周博雅一眼掃過來,石嵐臉一僵。

「南陽王府的門楣是倒了嗎?用得著上周家來討一口點心?」周博雅冷冷淡淡地說著,「隨便給他送一盤,告訴他,本公子過會兒再去。」

本來心中糾結了許久想說些什麽的石嵐,悻悻地閉嘴,「……是。」

且不說周博雅這邊,就說謝思思提著裙擺,不知不覺也走到了水榭。

與郭滿一樣,謝思思也是頭一回發現住了三年的周家竟然還有這麽個地方,穿過了花園的角門,此處別有洞天。

望著眼前一池清澈的池水,腳下是一條只夠一人走的小路,小路彎彎曲曲,可以看到架在池面上的水榭亭台。

四周一個人都沒有,顯得格外的寂靜。

謝思思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哪怕前世已經吃過無數次好奇心的虧,她這輩子依舊改不了。她想著正巧閑來無事,那便探一探這院子,興許能發現什麽好玩的東西。

說干就干,謝思思打定了主意就不會在意自己此舉會不會撞見周家什麽隱私,也絲毫不在意會不會惹怒了周家人。

她今日的裙擺有些長,拖在地上,怕絆到腳不敢走快,於是每一步落在地上,都只有輕微的腳步聲,若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

就在她走到一半,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清婉的女聲,謝思思整個人恍若被雷劈中,呆在了當場。

那清婉的聲音字裡行間有一股我見猶憐的柔弱,卻彷佛扎出血一般,刻在謝思思心頭。

是趙琳芳,上輩子害她蹉跎了半生,苦命如斯的那個佛口蛇心的表妹!

謝思思連忙屏住了呼吸,彎著身子湊了過去。

「你這婆子怎麽做事的?」小楓叉著腰都快要氣死了,「這個葯給你,是叫你看準了時機再投入火盆,誰叫你這麽早就丟進去?」

趙琳芳氣得要命,側身坐在亭台的圍欄上,胸口一起一伏,臉都氣白了。

她弄到這種藥費了多大功夫,這蠢貨知不知道?為了這包東西,她把壓箱底的銀錠子都拿出來用了,統共就那麽三包,就被這蠢貨給浪費了一包,「蘇婆子,本姑娘再給你一份,你這次可別再胡來,且等小楓給你遞信!」

那水榭看院子的蘇婆子辯解道:「表姑娘,老奴也是頭一回做這種事,您也諒解諒解。周家不是一般人家,規矩大,整治下人的手段更是嚴苛,若是被大夫人知道了,老婆子一家的命怕是都得送了去,您看……」

說來說去,還不是要錢!

小楓氣得要死,張嘴就想罵她獅子大開口,然而趙琳芳冷冷一眼掃過來,她的話就咽在了喉嚨眼。

趙琳芳長長吐出一口氣,給小楓使了個眼色。

小楓捂著荷包,心頭都在滴血,為了姑娘能在大庭廣眾之下一舉拿下錶公子,光是打點上下,她們都快將姑娘的嫁妝銀子給掏光了。猶豫了一會兒,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荷包,從裡頭取出來一個銀錠子丟到地上。

跪在地上的蘇婆子眼睛一亮,撿起來就塞到懷裡。

「這下夠了嗎?」小楓陰陽怪氣的嘀咕,「托你辦點兒小事還得打兩回賞!」

蘇婆子卻充耳不聞,只嘿嘿笑得身子直抖,「表姑娘放心,午膳之後,老奴就在院子門口等著,小楓姑娘信兒一來,老奴保證這次萬無一失。」

她一笑,那張肥碩的臉上肉擠成一團,別提多噁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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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假虎威小娘子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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