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沒一會,宋嬤嬤就抱著一個大包袱進了芷湫苑,來到五娘跟前,稟道:「老奴給五姑娘請安。」
「起來吧。」五娘抱著個小手爐,對立在一邊的兮香說:「去給宋嬤嬤泡杯茶,讓她暖暖身子。」
「老奴多謝五姑娘,五姑娘不必麻煩了,老奴一會就離開。」宋嬤嬤是個不苟言笑的婆子,她是米氏從娘家帶過來的,很得米氏信任,郝叔就是她男人。就聽她道:「這是今年京城幾家十六商鋪的帳本,請五姑娘盤點。」
五娘見宋嬤嬤把懷裡的包袱放到炕几上打開,露出了裡面厚厚的幾疊帳本,她點了點頭,「先放著,我一會再看。」
「好。」帳本送到,宋嬤嬤就打算退下去了,卻被五娘給叫住了。
「嬤嬤,今年過年給鋪子里的管事多發三個月的工錢,夥計多發兩個月,每人再給秤十斤大米、五斤白面、五斤豬肉,讓他們回家也好好過個年。」
五娘一向是個大方的主兒,從來都不會在工錢上面省,畢竟想馬兒好又想馬兒不吃草,那是不可能的。
聽了這話,宋嬤嬤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意,「那老奴替夥計們多謝五姑娘賞。」五姑娘也是個通透的,京城幾家十六商鋪的生意一向不錯,這不錯還是因為五姑娘一直壓著。
宋嬤嬤離開之後,迎香就捧著一把金算盤從邊上小書房裡出來,走到五娘跟前,「姑娘,您是現在開始盤檢還是等一會?」
五娘看著迎香捧著的那把純金打造的算盤,面上有些暖意,這是她大姊送給她的十歲生辰禮物,「就放這吧,我現在開始盤點。」
迎香知道她家主子雖有些散漫,但該做的事從來都不拖沓,「那好,奴婢這就給您放好。」
沒一會,五娘就盤腿坐到炕幾邊上,一手拿著帳本,一手開始撥起算盤來,只見她兩隻眼睛盯在帳本上,右手五指翻飛,屋子裡面立時就響起「劈里啪啦」的珠子撞擊聲。
每次看到主子打算盤,迎香跟兮香這兩個丫鬟就是滿心滿眼的佩服,到今日,她們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兮香看著全神貫注盤帳的主子,就想起她剛入府、第一次見到她們姑娘的時候,那時候她們姑娘才五歲,但已經能打得一手好算盤,只不過府里的老爺不喜歡。
大概用了一個時辰,五娘就盤好了帳,她翻看著壓在底下的幾本冊子,臉上的笑帶著些諷刺,「傅府賒帳一萬三千兩白銀,平陽侯府賒帳三萬五千兩白銀,韓國公府賒帳四萬六千兩白銀,呵……」
「他們怎麽能這樣呢?」兮香有些不忿地道:「都是一些仗勢欺人的貨色,他們怎麽不去第一樓跟華紡閣賒帳?京城裡第一樓跟華紡閣可比咱們十六商鋪多得很。」
「哼,他們敢嗎?」迎香冷哼了一聲,「第一樓跟華紡閣是太後娘家鎮國侯府的產業,借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去那些地方賒帳。」那些人就是看她們安平伯府勢弱才敢這般肆無忌憚,連臉面都不要了。
五娘早就猜到會這樣,所以也沒有生氣,只淡淡地道:「把這幾本冊子跟往年的那些放在一起。」
「姑娘,您就不生氣嗎?您看他們,一年比一年賒得多。」兮香很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這三家在咱們鋪子裡面拿東西不給銀子,已經快要成習慣了,難不成他們把您的鋪子當成自己家的了?」
「他們已經習慣了。」五娘面上除了淡笑,再沒有其他表情,「我生氣憤怒,他們就會把銀子還上?」
兩個丫鬟都鼓著腮,顯然很是憋悶。
「既然我生氣了他們也不會把銀子送過來,那我干什麽要跟自己過不去,氣大傷身,不值得。」五娘把玩著手中的帕子,「你們要相信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太陽不會停在一家門頭照。等咱們家有了底氣,我會立馬算好總帳,讓人去這三家收帳的,吃進去多少,我會讓他們連本帶利地吐出來!」
「可他們總這樣,咱們一年到頭的忙活就不賺錢了。」兮香知道她們家主子不缺銀子,但讓她眼睜睜地看著那麽多銀子進了那幾家,心裡就平靜不了。
「賺錢很容易,但得守得住才行。」五娘想著她接手京城十六商鋪後的這幾年,一直壓著幾家十六商鋪的生意,免得鋪子的生意過於紅火就覺得有些可笑,可暫時也只能這樣,她可不想因為錢財招惹是非。
皇宮裡,景盛帝坐在龍椅上,緊皺著眉頭看著御案上厚厚的一疊畫像,心裡有些忐忑,不過即便不安極了,有些事情他還是想要先下手為強,「這些都是京城裡未有婚嫁的官家閨秀?」
「是。」立在一邊,手握拂塵的大太監劉光回道:「這些奴才都一一查檢過,都是沒有婚約,婚嫁年歲到了的官家嫡女。」
「好,你做得不錯。」景盛帝捋著自己下巴上的一撮鬍子,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嘴上道:「昭親王今年已經二十又五了卻還未成親,是朕這個做哥哥的不是。」
「昭親王終年替陛下守著西北要塞,勞苦功高,不過王爺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封無可封了。」劉光那雙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皇上您要是給王爺賜一段好姻緣,想必太後娘娘跟王爺都會高興的。」
「你說的不錯。」景盛帝翻看起御案上的畫像,「那朕就看看有沒有合適朕那個弟弟的。」
「皇上眼神好,只要是您給挑的,昭親王一定都會喜歡。」劉光跟了皇帝這麽多年,怎麽會不知道皇帝的打算?只希望最後皇帝不要惹得太后不開心,不然他這個做大太監的估計得不著好。
慈寧宮裡,頭髮已經花白的太后跪在佛像前,閉著眼睛,嘴裡輕誦著佛經,兩隻手捻著佛珠,太後身後守著兩位跟她差不多年歲的嬤嬤。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進入了佛堂,「娘娘,奴才有事要稟報。」
「南無阿彌陀佛……」太後過了一會才停止誦經,睜開了雙目,朝佛像拜了一拜,後由身邊的兩位嬤嬤攙扶起身,坐到榻上,喝了一口茶水才問道:「什麽事兒?」
「回娘娘的話。」這個太監是慈寧宮的總管太監魏石,躬身稟報道:「皇上跟前的劉公公今天向皇上呈上了一疊女子畫像。」
「女子畫像?」太後面上沒有一點表情,聲音透著平靜,「什麽女子畫像,可是皇上想要納妃?」
「回娘娘的話,奴才差人打聽了,最近劉公公去了戶部,問詢了京城未有婚嫁的官家女子。」
聽了這話,太后心裡就明白了,「可真是勞煩皇上了,昭兒的婚事讓他費心了。你退下吧,哀家知道了。」
「是。」魏石慢慢退出了佛堂。
一邊的花嬤嬤看向坐在榻上的太后,有些心疼,「娘娘,您已經禮了一上午的佛了,奴婢們扶您去休息休息吧?」
太后低垂著首,忽地輕輕一笑,「昭兒是該成親了,可是哀家不想讓皇上給哀家的昭兒賜婚,他不配。」
「太后。」西嬤嬤雙目有些紅,「那您就伸一伸手吧。」
「讓小魏子去傳昭親王進宮。」太后閉上了雙目,半晌後才睜開,目光變得有些凜冽,「就說哀家有些悶,讓他進宮陪哀家下兩盤棋。」
「是。」花嬤嬤退出去了。
次日一早,景盛帝剛下朝,太後身邊的西嬤嬤就來到乾明殿請他了,「皇上,太後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母后可是有什麽要緊事?」景盛帝心裡有些發虛,太后一般沒事是不會找他的。
西嬤嬤來的時候,太后也吩咐了讓她別瞞著,「回皇上的話,太後娘娘請您過去是為了商議昭親王的親事。」
景盛帝沒想到太后找他是因為這事,他有些疑惑,難道太后已經知道他的打算?嘴上應道:「你先回去,朕一會就到。」
「是。」西嬤嬤乾脆俐落地退下了。
見西嬤嬤離開後,景盛帝就扭頭看向立在他邊上的劉光,「你去戶部的事,還有誰知道?」
「回皇上的話,奴才一向行事小心謹慎,還關照過戶部,不許他們聲張。」劉光手心開始冒冷汗,皇上多疑,不會懷疑他是太后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