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跑

第3章 序-跑

「我們在你家中發現的日記本有些密碼鎖,你知道密碼么?」

騰楠沒有在上一個問題里糾纏。

事實上,上一個問題突破了一個刑警的底線。

他在赤-裸-裸地懷疑溫公子的動機,眼前的這個人剛剛舉報了自己的父親。

眼前的線人提供的名單,日記,線索。

如果是一個剛入職的刑警做了同樣的事情,可以直接提拔成刑警隊長。

然後在清水衙門坐一輩子冷板凳,沒人會動。

也沒人敢動。

溫公子的父親是植物人,在一家民營醫院接受治療,騰楠進來前收到消息。醫院的相關負責人全部被抓捕。

鄰市的隊長告訴他,至少三個省的人配合,協調工作做的很好,動手前大家都不知道目標是誰。

甚至在某省和地方家族勢力起了衝突。

誘導性昏迷?上一次聽到這個詞還是在一位名人身上。

騰楠不得不慎重對待自己掌握的所有消息,即使是並肩作戰過的戰友。

虎無害人意,人有殺虎心。

既然背後的人希望自己和溫公子聊一聊他的父親,自己的問題就不算出格,縱使有人此時此刻在監聽,自己也問心無愧。

只是無論擁有什麼樣的價值觀,溫公子此時的內心都註定是複雜的。

大義滅親也好,擺脫自己的嫌隙也罷,沒有人能夠在十八歲的年齡做這麼大的事還如此平靜。

騰楠想通過溫公子的反應去反推他的內心。

騰楠撲了個空。

溫公子沒有感覺被質疑,被冒犯,沒有負面的情緒波動,也沒有固做驕傲地給自己解釋,不尋常的表現被這個孩子表現的很尋常。

並且給出了一個最不應該的答案,為了十五個素未謀面的人。

他甚至不可能有時間去判斷日記的真假,名單是否是偽造的。

「941102,我的生日。「

騰楠又愣了一下,騰楠此時應該去通知外面的同事。

這是一個重要的線索,可以推進整個案件的進度。

又一次立功表現?

騰楠起了身,沒有說什麼,走了出去。

吸完一支煙,騰楠將問到的密碼彙報給了上級,並附加自己的解讀。

」密碼應該是正確的,我個人不建議使用密碼打開日記本。「

別說一個日記本,便是銀行的金庫,只要不長翅膀飛了,刑警隊還能拿它沒辦法?

當下最重要的是等待,而不是前進。

體育競技總是講進攻贏得觀眾,防守贏得冠軍,騰楠上了年紀后覺得防守既能贏得觀眾也能贏得冠軍。

騰楠在得到領導的批示后更加肯定了這一點。

省里的領導已經到了,他們也在等待。

人都抓到了,物證全部在手上,結合國家的司法體系。

這是鐵案,這是如山的鐵證,沒人能夠逃脫。

一個也跑不掉。

那還要等什麼?

掛掉電話,騰楠突然對日記的原件產生了興趣,在人證和物證之間他總是優先勘察人證。

這樣在解讀物證的同時能有更多的角度去思考。

騰楠此時忽略了一個細節,多年後每次想起此事,他都不能判斷自己究竟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

如此重要的案情,如此大的反應,連省領導都要等著上面的反應。

作為最初物證的日記,報警的老邢警,溫公子,這三個與本案關係最深的人物,處於漩渦中心,但顯得風平浪靜。

這已經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

騰楠慢悠悠地走進局長辦公室,簡單聊了兩句便端詳起日記本來。

鎖?

騰楠想著現場傳回來的照片,有幾張手機彩信直接發過來的。

可以直接撬開么?

手中的日記本出乎意外的沉重,騰楠詫異的看了局長一眼。

」除了老張和我沒人看過裡面的內容!「局長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並把目光轉向老張。

」嗯,你是不是覺得日記太沉了?「

老張明白騰楠想問的什麼,老邢警幹了大半輩子的活,騰楠一掃眼他就能跟上思路。

坐久了辦公室的局長就不行,挺著肚子,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來來回回,不停的擦拭著額頭的汗水。

偶爾氣急了還要罵幾句老張,誰知道這事是福是禍,如今看來是禍的可能性更大。

騰楠反倒輕鬆了起來,笑著從身上掏煙。

老邢警們只要想在你前面,就會做在你前面,當你沿著他的路走的時候,可以直接看到答案。

「晃一晃」

老張無視局長桌前的禁止吸煙的標牌,吸起了煙。

「是墨水。」

老張沒賣太久關子,騰楠剛晃一下,老張就公布了答案。

「我們已經跟現場的同志們講了,日記本里可能有墨水。」

局長後知後覺地補充完,同時從抽屜里拿出煙灰缸遞給老張,一個責怪的眼神丟過去,自己都這麼多年的老夥計了還是一點情面不給留。

騰楠從來不是什麼好配合的隊長,不然結案率這麼高還掛著隊長的職位。

對於這個聽調不聽宣,自己在省里有背景的隊長,土生土長的局長從來是視而不見。

任務分配?人家直接是省里安排的。

巴結討好?燒香看菩薩,更何況一個局長給隊長燒香,那以後還混不混?

最關鍵的是局長快到退休的年齡了,之前的幾個坎有的過去了,有的沒過去,心氣墜下來,便不想著向上攀爬。

好在兩人平日也沒啥多的來往,相安無事。

如今一個高中生把天都捅破了,以後日子可還怎麼過。

一想到這局長就頭疼,自己也拿了根煙出來,瞪著眼睛看著老張,手一揮。

「火。」

騰楠沒注意到局長的心理變化,思緒飄遠。

他想起達芬奇密碼里的情節,設計很簡單,任何外力的破壞都會觸發自毀,那些內容就可以不見天日。

騰楠猛地反應出自己的不安來源,他不應該去抓捕一個正在高考的學生,而應該去第一時間保護這批日記。

可是執行命令是他唯一的選擇。

城市的夜晚降臨,夏日的白晝越來越長,騰楠覺得自己離真相卻越來越遠。

騰楠在猶豫,反覆的拿起手機,放下,再拿起。

什麼樣的日記,能在一個小時內驚動省級領導甚至更高,騰楠知道,這還是在日記的內容沒有任何證實的情況下。

就像是一本小說,簡單地給人講一個故事。

聽故事的人卻大動干戈。

那故事大抵就是真的了。

騰楠搜颳了自己腦海中所有的陳年舊案,沒有一個可以對得上號,除了二十年前的案子以外。

這不是一個好的工作狀態,他需要一些外力來把自己推回正軌。

而此時他不知道的是,半個小時后溫公子會被人帶走,而他們的命運也會不再交集。

本就是不該交匯的線纏繞在了一起,騰楠決定再問一次溫公子。

————————

半小時后,騰楠靜靜地看著溫公子被人出示證件后帶走。

沒有人要求他寫報告說明這半小時聊了什麼,這一刻他才明白領導說的等待是什麼。

看著眼前的人一步步走向黑影處,騰楠唯有默然。

————————

「我知道的都在這裡了」

溫公子規規矩矩地將草稿遞給對方,按照要求默寫了自己看過的四十五頁日記,十五人名單。

對方對於溫公子過目不忘的能力並不在意,更關注的是日記本身。

來這裡已經很久了,沒有日夜的區分,感受不到時間的變化。

沒有任何解釋,沒有任何人出面介紹情況。

對方讓做什麼,溫公子便配合什麼。

「你高考準備報什麼志願?」

對方第一次提到除了日記以外的話題。

「嗯...」溫公子思考了一下,按自己的估分報出來幾個學校。

「你現在的分數上不了這些學校和專業。」

對方的話讓溫公子眉頭一挑。

高考成績肯定還沒有出來,並且自己的分數不會錯,自己刻意少考了幾十分,控制在這個水平。

「那我的分數應該可以上什麼?」

「你很聰明,明年再考一年不就行了?」

沉默。

」我覺得可以再高一點。「

」哦。可能老師不這麼認為吧。「

如果對面不想聊,那又何必和自己談起這個話題?

」我希望我的分數能夠上這些學校的其中之一。「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十嘛,看開點,你這麼年輕,多考幾十年沒事的。「

對面一反之前的嚴肅和沉悶,突然油腔滑調起來,反倒是溫公子開始跟不上節奏。

」需要我怎麼做?「

」你知道聰明和智慧的區別嗎?聰明人能解決問題,而智慧的人能問對問題。「

」我現在的試卷是什麼?「

」這個問題問對了。「

對方遞給溫公子一個新的筆記本。

」你拿到了一張新的試卷,我們做筆交易,你可以選擇。「

」把所有日記默寫給他們,或者,幫我做另一件事。「

」我...」

溫公子剛開口便被打斷了。

「想清楚再說,你只有一次機會。」

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對方戲弄的眼神,溫公子明白眼前人的意思。

他們?我?

兩個詞在溫公子腦中回蕩,這不是一伙人?

這甚至可能不是政府的人?

是........集團嗎?

溫公子可以給鯉魚做一次精準的解剖,也可以長坐一天面壁打譜。

無論是耐心還是穩重,他都不缺失。

當鯉魚突然離開了砧板,變成了鯊魚。

當棋局猛地被外力打破,棋子散落一地。

他更能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無力和別無選擇。

這一刻他手邊的信息太少了,不能支撐他做任何重大的決定。

是暗示還是陷阱?

自己毫無疑問是在政府手中的。

集團的人能夠手眼通天,影響自己的高考,又威脅自己做事?

如果這都能做到,那又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自己滅口?

這和一開始計劃好的完全不一樣,凡是計劃就會面臨變動。

眼前的變動是最無理手的一種,相當於對方讓了九子然後和你下起了五子棋。

溫公子低著頭,對方也沒有催促。

指節瞧動桌面的聲音在小屋裡迴響,有長有短。

是摩斯密碼,對方在倒數,溫公子第一時間得到了信息。

九,八,七.....

自己能夠做什麼?

六,五,四......

自己應該做什麼?

三.....

自己想要做什麼?!

二.......

一定要活著!一定!

一......

活下去!!!

溫公子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看著坐在陰影中的人。

「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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