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自己

虧得我逃回房間對自己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設，告誡自己就算入江再怎麼曖昧也視而不見，自己現在的日子很好很好，心情也很好很好，堅決不能重新回到害人害己的道路，翻來覆去一晚沒睡。結果，打那天以後，人家該幹嘛幹嘛，半點曖昧的影子也沒。呃，我還是太高估了自己的份量嘛。

略微有些低落，轉念一想，這樣不是更好，人家都放下了，我還有什麼不能放下的！

一晃眼這種莫名其妙的同居生活過了快半個月。我慢慢回復以前的生活，構思論文，看參考書籍，如果說入江搬過來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偶爾聊聊天，特別是當我遇到什麼麻煩的時候，然後就是大部分時間是他做飯，有空的時候出去走走。

恍惚間，我以為回到了愜意的大學生活（過去的），而他，是一個沒有性別的室友。可以聊兩句，不用擔心傷害和背叛的熟人，因為沒有利益衝突，想說什麼就隨便什麼。

有時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個詞，歲月靜好。

還是忘性大好啊，我光棍的想，我差不多快忘了，我們曾經有過那麼一段。

嗯，看來我英語也退步不少。翻著讓我有些頭疼的原文書，不自覺地皺眉，還有幾天暑假就結束了。一開學選修的幾門高年級科目要進行論文發表，第一次的論文發表我勢必得拿到優異。特別是有栖川大人的財務經濟，這也是目前阻力最大的。

習慣性地摸向旁邊——撲空。誒？我明明把煙盒放在這兒的呀，怎麼不見了？翻開書本尋尋覓覓，沒有？！

「你今天已經完成10根了。」對面飄來入江冷漠的聲音。

呃，有這麼快嗎？我愕然地抬起頭，躺在沙發上的入江依然捧著他那本厚厚的病理學，不過現在用的是單手，右手拿的正是我可愛的白萬，沖我揮揮手。

「嘿嘿~~那個，入江。」我笑得那叫一個狗腿，捂臉。

「嗯？」居然用鼻音回應我，靠之，乃不要忘了這是我家。

算了算了，姐姐我不跟你計較。「可不可以讓我多……」

「不可以。」入江斬釘截鐵的打斷我，順手把煙盒往書里一夾扔在旁邊，抬眼看著我，「規定就是規定。你得保證我的健康。」

得，又沒戲了。打他來了之後，我的自由算是徹底打住。最近本來頭疼事情就多，偏偏管家婆管得比什麼都狠。我不喝咖啡，連酒都不能沾，現在連煙也按量供應，這叫什麼事兒啊！

我不滿地看看他，把手裡的書往茶几上一扔，沒好氣地說：「入江，你也管得太寬了吧。你不覺得你現在越來越像老太婆了嗎？真煩。」阿姨趕緊把你兒子帶走吧。

入江不開口，只靜靜地看著我，臉上擺明了一句話：不跟你一般見識。

我越發鬱卒，過去沒發現他有這種雞婆本事啊，站起身，我向廚房走去。不做點什麼，我今天渾身不自在。翻開他剛搬進來時候收拾好的東西，紅酒，少喝點應該不容易醉吧。我暗忖，拿起杯子給自己倒上半杯。

看什麼看，姑奶奶我心情不好，難道連我喝點小酒你也要管？我們的規定里可沒有什麼不準喝酒之類的。

抿上一口，放鬆放鬆心情，我舒服地躺在茶几右側的沙發上，閉上眼，想像自己一隻陽光下慵懶的小貓。唔~~舒服。

「怎麼又喝上酒了？」真麻煩，怎麼又來了？

我閉著眼嘟著嘴，安慰道：「好啦好啦，喝這麼一點不會醉的。小酌怡情嘛。最近太辛苦。」我揮揮左手，「我以前周末一下午可以喝光一瓶黑方呢，這點酒，沒事的。」

「你什麼時候開始沾染這些東西的？」語氣聽來冷冰冰的，拜託，這又不是毒品，像我這種大齡剩女，工作之餘，煙酒是很正常的吧。放鬆一下也有錯？

我不滿地睜開眼，咕嚕道：「一直……」側過身，定睛一看，入江一臉嚴肅的表情。趕緊打住，抬手拍拍自己的額頭，笨蛋，我怎麼又忘了？我現在不是陳朗，我已經成了琴子，那個涉世未深的大學新生……什麼時候我才能做真正的自己，不再害怕被人識穿？苦笑，也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入江君不覺得管太多了嗎？」我不耐煩地回答，語氣變得生硬，好容易有了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可以徹底放鬆自己的地方，為什麼偏偏來了一個你？我冷冷地看著他，心裡明明知道遷怒是不對的，可也許是因為論文不順，也許是因為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我就是忍不住對他冷言相向。「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裝醉把你拖上床的。」說完滿意的看著入江的臉變得蒼白。唇角一癟，順口把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倒上第二杯。

沉默……

「你今天心情不好？」入江期期艾艾地開口。

紅酒的顏色真漂亮，特別是就著陽光，像最新鮮的血。我轉著手裡的高腳杯，不經意的「嗯」了一聲。

「為什麼？」

十萬個為什麼嗎？不想說話的時候為什麼總是要逼我說為什麼。

「可以告訴我嗎？」入江試探性地繼續，「是為了，學業？」

「論文」告訴你了，別開口了行嗎？

「琴子，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著急畢業嗎？這麼著急出國嗎？」入江繼續道。不過聲音明顯比之前放低很多。

為什麼？哼~我仰頭喝乾杯里的酒，眼神低沉下來，為了面子？不，我是愛面子不錯。為了夢想？我是崇尚夢想。可惜，這些並不是最緊要的原因。抓起放在地上的紅酒瓶，給自己加酒，緩緩坐起身：「為了做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他不解。

是啊，做真正的自己，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相原琴子的地方，做自己的相原琴子，不用人提醒自己跟以前有什麼不同，不用介意出入有多大，不再有角色扮演的錯覺。做我自己。

我是自私的，我是現實的，我會好好對待爸爸，孝順他，好好對待這麼久以來真心對待我的人，就像阿姨、叔叔、里美、純子甚至是阿金。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我要永遠模仿以前的琴子，我要永遠介意我自己外來者的身份。既然上帝給了我這個身體，既然主讓我重生，那麼，就讓我活出自己。我不想永遠是一個山寨版琴子，從我決心努力生活下去的時候，這世界上就只有一個相原琴子，那就是我。

「做自己真的那麼重要麼？重要到你決定離鄉背井，重要到你逼著叔叔離開日本？」入江看我不說話，不依不饒的問道。

逼著？啊，是啊，是我不對。可是，我轉身，面對入江：「如果不能做自己，人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他驚訝的張大眼看著我，也許是覺得我的言語太冷漠了吧，還是因為，從來沒有認真想過人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為別人而活和為自己而活是兩個概念吧。」莫名有感概的衝動，我自嘲地笑笑，「我到底想要什麼，是我常常這樣問自己。我為什麼會活在這個世界上呢？既然上帝讓我存在，總是有原因的吧。

我怎麼樣才能證明自己是真正地活著？不停地問自己……每一口呼吸，每一個念頭，幸福、痛苦、快樂、悲傷，我要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那個真正的我的……別人是很重要，爸爸很重要，朋友很重要，阿姨、叔叔、所有真心待我對我好的都很重要……但是，入江，我覺得一個人最重要的，還是自己吧。如果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如果連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都不知道……那麼他就就算活著，也不能叫真正的活著吧。

哈，我很自私吧。」我看看入江，他的眼神里是一片迷茫，「沒辦法哦，人，本就是因為原罪才來到這個世界的，萬物的存在不過是為了死亡，我要的只是在死亡來臨之前，用我自己的感知證明那個真正的我是存在過的。」又一次飲乾杯中的酒，葡萄的醇香充斥著口腔。

入江冷不丁地開口：「那麼什麼是原罪？」

「原罪？」我往後一仰，滿足地靠在沙發上，撅著嘴看著面前直視我的入江，「我們的**，就是原罪。」

……

他若有所思，錯開我的視線，問道：「你變了。以前……」

「呵，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我。」厭倦回答關於變不變的話題，我沒變過，我就是我，我站起身，走向入江，拿起他身旁的白萬，「不過也罷，除了主，沒有人可以真正了解另外一個人。」

滿意地拿到煙盒，我轉身向卧室走去，那是現在真正屬於我自己的地方。

……

「琴子，你可以給我了解你的機會嗎？」身後的入江忽然開口問道。

我停住腳步，了解？我都不想去了解我自己這麼一個討人厭的自私外帶神經質的女人，你怎麼會有興趣的？呵呵，「隨你」回房睡覺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