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場
黃鸝劇院是一家軟硬體設施完備的大劇院，它分為歌劇廳、演奏廳、舞劇廳三個可容納近千人的主表演廳，還有數個小型的私人表演廳，根據表演類型的不同，每個大廳里都有各自一流的演出設備。在各個表演廳之間，有工作人員通道可以走動，而單獨的表演廳後台，則通過演員通道進行調配。除此之外，其應急措施也是相當完善，軟體更是不必說。
梁音跟隨學生程曦趕到後台時，後台一片混亂。大概沒有哪一場演出的後台會像今天的這樣雜亂了，尤其在離開場只有五分鐘的時候，這真是典型的反面教材，是每一位表演者和工作人員的噩夢。
好多人在大聲叫嚷，一時半會卻分不清楚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與表演大廳一門之隔的演員通道里，十幾個穿著芭蕾舞裙的姑娘們擠在那裡面面相覷，她們穿著芭蕾舞的蓬蓬裙，此時為了避免擁堵，一個個只能拚命把裙擺往上抬；舞台指導和副導演正在爭論著什麼，但顯然努力壓低了聲音，耳機掛在他們的脖子上，麥克風上的語音按鈕顯示得是「關」。
「陸老師，梁老師來了！」程曦大聲說。
「怎麼回事？怎麼都堵在走廊里？」梁音大步走向陸曉鵬問道。
「第一個節目出問題了，可能整個表演都要改。」
「怎麼回事？」
「梁楚楚的腳被瓷磚割破了。」
「什麼？她人呢？」
「她在B區。」
梁楚楚是梁音的侄女，從小跟著梁音學舞蹈到現在快十年了，雖然她的身體條件不是特別好——她非常瘦，所以骨骼比較硬，骨頭硬的孩子練基本功是一件苦差事，因為很多基本功都是頭一天練完，第二天又打回原形了，所以她比別人吃了更多的苦頭，你看芭蕾真是一件挑戰人體極限的事兒——但這姑娘是真的有一顆熱愛舞蹈的心，又乖巧懂事，以後說不定真的可以繼承她姑姑的志向。因此，梁音很喜歡她的這個侄女，給了楚楚很多的指導與機會，楚楚也沒有辜負過她。
這次「夏至之夜」的開場舞蹈，就是梁楚楚領舞的《胡桃夾子》選段，雖然她現在年紀還小，尚不到和表演公司打交道的時候，但梁音有意給她一個鍛煉的機會，這段舞蹈更是排練了大半年之久。
此時，雖然梁音嘴上沒說深，可她知道梁楚楚腳劃破了，是沒法上台了，看陸曉鵬的說法更是證明了這個結果，剛剛那群堵在通道里的女孩子都是《胡桃夾子》的伴舞，現在她們一個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做一團，等待著導演的指令。
梁音抬腿要往B區走，一步還沒邁出去，人又轉了回來，對陸曉鵬和副導演俞昆說道，「沒時間了，先不管她了。現在你們是怎麼安排的？」
「現在前三個——最少前兩個——節目都要換。開場時間可能還要推后。雖然這樣說很過分，但是我們還是想問梁老師，您有沒有可能領舞《胡桃夾子》？這個舞就是您給梁楚楚排的，所以——」
「——這是不可能的。」梁音一口回絕了，「我沒有合過，沒有妝面，沒有練功，再說時間所剩無幾，所以開場舞必須換。」
「但是現在沒有人願意做開場，開場往往是最難調動觀眾情緒的，現在這樣突如其來的開場，更是有風險。其他演員都練習已久，等著這次表演的機會被演藝公司看中，我們問過了，誰也不願意冒風險還不討好。」
「沒有人願意就放任他們這樣？我們當學生那時可不是這樣的吧！你忘了萬教授當年怎麼跟我們講的了？」
「『以大局為重，絕不能失場。該上的時候必須上。』」陸曉鵬說。「現在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太冒險了。唉，叫夏洱過來吧。」
工作人員讓開一條通道，一個塗著深色眼影的女孩子快步走過來，她穿著一身黑色芭蕾舞裙，雙眼的眼影一直蜿蜒到兩側的鬢角；她的頭髮一根根梳理齊整，全部貼在腦後，緊緊地盤了一個髮髻；她的額頭上黏住幾根黑色的羽毛以做裝飾，而鼻樑和顴骨則塗滿了銀色的彩妝。她腳步極快，看上去像一隻即將衝進月光的黑天鵝。
這隻黑天鵝，就是現年十六歲的夏洱。
梁音見過夏洱的表演錄像，也看過她排練，但此刻在這個混亂的背景中，看到她紋絲不亂的服飾妝容和閃閃發亮的黑色瞳仁，梁音頓時感到這個女孩子很不一般。
夏洱屈膝行禮，說道：「三位老師好，我的想法是我的《天鵝湖》可以開場。我知道這很冒昧，開場舞必須調動觀眾的情緒，獨舞很難做到這一點，但是如果換一個燈光效果——就是我和陸老師第一次排練的效果，但是總導演說太誇張、太搖滾的那個——應該會好很多。開場用天鵝湖之後，第二個節目用《胡桃夾子》，但是沒有領舞，因此只能用其它群舞的選段，剛剛我問過她們了，她們說可以。這樣安排的話，和節目單出入不大，否則觀眾的問題會更多。只不過這樣的話要推遲三分鐘開場。」
「那個排練的效果怎麼樣？樂隊呢？」梁音問陸曉鵬。
「太誇張，太搖滾。不過調動情緒方面倒是很合適。所以說如果用她的方案很冒險。不過不用擔心燈光和樂隊的配合，雖然之前總導否決過，但我們一直沒有間斷排練，也就說兩種方案都在用，具體原因之後再講。所以要上台的話也可以上。」
「那就這樣吧，也沒有其他演員願意改自己的順序了。你們不用顧慮我，《胡桃夾子》換了就換了，顧全大局。」
「那我現在就跟燈光老師說去，我們要三分鐘調試。」夏洱向俞昆筆畫了一個「三」的手勢，轉身拿起對講機撥號。
俞昆也戴上耳機，按下麥克風按鈕：「請場控指示牌繞場兩次，表演7:33正式開始。所有工作人員準備，演員準備，樂隊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