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眼界
若涵轉頭看向沈牧安，稍作打量，心裡暗暗點了點頭，氣質文雅，眼神睿智，確實是個精明人。
她淡笑道：「沈公子，我們姐弟的情況想必伯淵都為你介紹清楚了吧？這裡不是懷昌王府，人口簡單，沈公子以後喚我林小姐就可以了。」
沈牧安拱拱手：「是，林小姐，蕭兄已為在下介紹了詳盡，不知林小姐對在下有何要求？」
若涵輕笑：「沈公子高才，伯淵也已對我詳述。且不論這些，單就憑沈公子能得伯淵青眼，足可見沈公子品性才學實非常人可比，我對此絲毫疑慮也無。
而且聽聞沈公子在金鑾殿上曾為我的大舅父說過幾句公道話，甚至不惜得罪了當朝天子，在此還要先謝過沈公子當年的仗義執言了。」
沈牧安淡笑：「在下慚愧，當年出入朝堂，不知深淺，僅是憑著一腔書生意氣行事，結果也是於事無補，當不得林小姐的謝。」
若涵搖搖頭：「當言則言，說明沈公子品行端方，言之有物，說明沈公子才學出眾，預測精準，說明沈公子慧眼如炬。公子如此人才，實不必過謙。」
沈牧安拱手：「多謝林小姐賞識，在下必會牢記林小姐所言，日日鞭策自己。」
若涵暗暗點頭，這沈牧安不浮誇、不賣弄、不卑微、不巴結，確實是個秒人。
一番話說下來，沈牧安卻是暗暗心驚。這林小姐對自己絕對算不上禮遇有加，可他卻絲毫沒有被輕視的感覺，反而覺得自然而然、本該如此。尤其是這小姐對自己的幾句稱讚，竟讓自己有些受寵若驚。
而且他竟能從這年僅十四歲的小姐身上感到一種獨屬於上位者的威勢和壓迫，這種感覺，即便是隆安帝也未曾帶給他過，這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尊貴和清傲。
若涵繼續道：「沈公子，你的才學自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我還有幾件事苦思不解，想聽聽沈公子的見解。」
沈牧安不由得更恭敬了幾分：「林小姐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這其一嘛，我想問問沈公子對這大魏按兵不動有何看法。」
說罷又輕輕一笑，「咱們討論朝中局勢，我懷昌王府不免會牽涉其中，還請沈公子莫要顧慮，儘管暢所欲言。不知伯淵意下如何？」
蕭珏朗笑：「隆安帝雖是我舅舅，但更是當今天子，他的是非功過自有天下人評說，蕭某當然不介意，仲和不必顧及在下，只管明言。」
沈牧安輕笑：「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依在下愚見，這大魏佔盡優勢卻不進攻恐有兩種可能。這其一嘛，許是對我慶和另有所求，擺開架勢使我慶和被迫求和談判，屆時再提出大魏的條件，只這價碼，我國不一定出得起啊。
若涵和蕭珏對視了一眼，這一點和他們所想不謀而合。
「這第二嘛，此番范正康敗的太過狼狽，就算范正康不成器，可征南軍二十萬兵馬也不是吃素的，卻犧牲如此慘烈。在下斗膽猜測，這慶和國內或許有大魏的內應在裡通外敵暗助大魏也不一定。崔廣也許正在等這暗中之人的消息，一來確定我朝中局勢，或戰或和大魏也能早做準備。
若戰，那出戰的又是誰?據在下推測，那大魏最畏我國的懷昌王府，尤其是林小姐的父親，當年的征南大將軍林振與，不僅佔領了大魏的淮陵渡，更是斬下了大魏肅親王的首級。此番若是懷昌王或其親信統領洛州大軍或懷昌軍迎敵，那大魏也許會直接棄梁州而撤軍。
但倘若是其他將軍領兵，也許崔廣就會直接進攻，屆時再有那暗中之人相助，也許一舉拿下我梁州、茂州、惠州三州也並非難事。
在下妄言，還請林小姐和蕭兄、林首領不吝賜教。」
若涵深深凝眉，蕭珏也在無意識的轉動著手中的紫檀木珠串思索，只有林恆自顧自的飲茶，等著主子開口。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若涵才抬眸看了沈牧安一眼：「沈公子高見，這第二點我和伯淵之前也未想到，足可見沈公子足智。」
有看了看伯淵：「不過，沈公子的話倒是提醒了我，伯淵，你說有沒有另一種可能，這崔廣原就是沖著我懷昌王府來的？」
蕭珏點點頭：「依仲和所言，大魏確實和懷昌王府積怨頗深，此番會不會是崔廣故布疑陣，意在引老王爺出征？」
若涵又思索了片刻：「我有三點猜測，不妨請幾位判斷一下。第一：大魏已和燕陽結成了同盟，崔廣之舉意在引洛州軍南下，屆時燕陽趁機攻佔我慶和東國門盤古關，屆時我慶和會兩面受敵，洛州軍應接不暇，一旦大魏和燕陽匯合，我慶和已經失去了大半疆土。
這第二嘛，崔廣或許誠心想誘懷昌軍南下，屆時京城沒了這支勤王之師，洛州大軍又遠在兩千里之外，京中只剩下衛國公府世子統領的京郊北望山五萬京畿營和定國公府掌管的兩萬御林軍了，而此時封懷義的十萬北營軍恐怕以離京城不遠了。那暗中之人若是和封懷義聯手，京中形式不堪設想，挾天子以令諸侯都是輕的，一個不好，也許皇位都會易主。
還有其三，大魏既和我懷昌王府積怨頗深，此番若真是意在迫我慶和求和，那條件中，會不會包括對我懷昌王府的一些處置？還請幾位為我分析一二。」
一番話說完，屋子裡頓時陷入一片沉默。才智絕倫如蕭珏、精明圓滑如沈牧安、爽朗不羈如林恆都感覺到了一陣寒涼，不論哪一種猜測的後果都實在太過嚴重，嚴重到他們幾乎不敢想象。更為可怕的是這三種猜測全部合情合理，他們即便是想推翻都找不到有利的證據。
沈牧安更是不由驚嘆這位小姐的見識與眼界，枉他自認是個對局勢判斷精準且對政治極為敏銳之人，沒想到和這林小姐一比，又何止是差上一籌！他還局限在兩軍對峙之中，林小姐早已放眼整個天下格局；他還局限在朝堂傾軋，個人私怨中，林小姐早已洞察到皇位或會易主、改朝換代這等天大之事了。這等格局眼界，恐怕即便是隆安帝甚至是先帝也是望塵莫及吧。